第二天，张磊起得更早了。
连续两天的成功让他信心大增，三百八十块的本钱，如今已经滚到了近五百块。他不再满足于在工人住宅区那种偏僻角落里打游击，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他心里滋生——他要去镇上最繁华的商业街！
那里人流量最大，消费能力也最强。当然，风险也最大，那里商铺林立，说不定会碍着谁的生意，招来麻烦。
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昨晚继父的冷嘲和那场难堪的相亲，像两根鞭子，狠狠地抽打着他，让他一刻也不敢停歇。他要去最好的地段，挣最多的钱，用最快的速度，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他蹬着那辆吱嘎作响的三轮车，在晨曦中再次出发。这一次，他的目的地非常明确——商业街中段，那家名叫“梦缘”的服装店门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那里，或许是因为那个位置确实不错，是个三岔路口；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想再见到那个穿着白裙子、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的姑娘。
等他把三轮车停好，把一筐筐码得整整齐齐的土鸡蛋摆出来时，街上的店铺才陆陆续续地开始开门。
张磊有些紧张，手心里全是汗。他不停地整理着自己的摊位，把一块写着“乡下土鸡蛋，七毛五一斤”的破木板立在最显眼的地方。为了吸引顾客，他把昨天的价格又往下降了三分。
“吱呀——”一声，旁边的“梦缘”服装店，那两扇木质的店门被从里面推开了。
张磊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目光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
走出来的正是那个女孩，刘婷。
今天她没有穿那条白裙子，而是换上了一件淡蓝色的碎花衬衫，配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轻轻晃动。晨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干净而美好。
刘婷也看到了门口突然多出来的鸡蛋摊，以及摊位后面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他。
“是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
“啊……是我。”张磊的脸瞬间就红了，他紧张地搓着手，咧开嘴，露出了一个他自认为最憨厚的笑容，“姑娘，你……你开门啦？”
“嗯。”刘婷点点头，好奇地打量着他的摊位，“你……你在这里卖鸡蛋？”
“是啊，刚从村里收来的，新鲜着呢！”张磊赶紧推销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自己的窘迫。
刘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开始清扫店门口的地面。
张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不知道自己把摊子摆在人家店门口，她会不会不高兴。
好在，陆陆续续有早起的行人开始光顾他的生意，让他没时间再胡思乱想。
“小伙子，鸡蛋怎么卖啊？”
“大娘，七毛五一斤，保证是正宗的土鸡蛋！”
生意刚开张，就来了一个难缠的客人。一个挎着菜篮子、看起来精明无比的胖婶，捏起一个鸡蛋，对着太阳左看右看。
“七毛五？你怎么不去抢？”胖婶撇着嘴，一脸不屑，“人家货郎走街串巷的才卖七毛！你这摆在街上，倒比人家的还贵了？”
张磊立刻笑着解释：“婶子，话不能这么说。货郎收的蛋，是不是当天的新鲜蛋，您不知道。我这蛋，您看！”他拿起一个，指着上面还沾着的一点干鸡粪，“这都是我今天凌晨挨家挨户从鸡窝里掏出来的，绝对新鲜！一分钱一分货嘛！”
“新鲜？谁知道呢！”胖婶把鸡蛋往筐里一扔，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引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现在骗子多得很，拿洋鸡蛋当土鸡蛋卖的，我见得多了！你这蛋，蛋壳颜色这么浅，一看就不是吃粮食的鸡下的！”
这话一出，几个本来有心要买的顾客都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张磊心里一沉，知道今天遇到硬茬了。这是来砸场子的。如果今天处理不好，他在这条街上的生意就算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跟胖婶争吵，脸上反而露出了更加自信的笑容。
“婶子，您是行家，有疑虑是应该的。”他朗声说道，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光说不练假把式，是不是正宗的土鸡蛋，咱们当场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说着，他从车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那个破碗，又从筐里随手拿出一个鸡蛋。
“大家伙儿都看好了啊！”他举起鸡蛋，对周围的人说。
正在扫地的刘婷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她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看了过来。
张磊稳稳地将鸡蛋在碗沿上一磕，清脆的“咔嚓”声后，蛋液应声滑入碗中。
“嚯！”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只见那碗里的蛋黄，呈现出一种天然的、灿烂的金黄色，像一颗凝固的小太阳，坚挺地鼓着，饱满得几乎要爆开。蛋清则清澈粘稠，没有一丝一毫的稀薄感，紧紧地包裹在蛋黄周围。
“大家看这蛋黄！”张磊的声音充满了底气，“洋鸡吃的都是饲料，下的蛋，蛋黄是发白的，一磕就散！只有我们乡下吃谷子、吃虫子长大的笨鸡，才能下出这么黄、这么结实的蛋黄！”
胖婶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但还是嘴硬道：“好看有什么用？说不定是加了色素的！”
张磊笑了。他知道，最后的杀手锏该拿出来了。
他从自己的衬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根……牙签！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张磊捏着那根细细的牙签，轻轻地、垂直地插在了那颗金黄色的蛋黄上。
奇迹发生了！
那根牙签，就像是插在了一块凝固的黄油上一样，稳稳地、笔直地立在了蛋黄的正中央，纹丝不动！
“天哪！”
“牙签……牙签立住了！”
“这……这真是土鸡蛋啊！只有正宗的土鸡蛋，蛋黄才能立住牙签！”
人群彻底沸腾了！所有人的疑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惊奇和信服。
那个胖婶张大了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刘婷站在不远处，也看呆了。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她看着那个在人群中从容不迫、用一根牙签就化解了所有质疑的少年，第一次觉得，这个看起来有些土气的乡下男孩，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婶子，”张磊转过头，依旧笑呵呵地看着那个胖婶，“现在，您相信我这鸡蛋的品质了吧？”
胖婶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被这么多人看着，下不来台，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算……算你厉害！给我……给我来五斤！”
“好嘞！婶子您拿好！”张磊麻利地称了五斤鸡蛋递过去。
有了这场精彩的“表演”，后面的生意就如同水到渠成。
“小伙子，给我来十斤！”
“我要二十个！就刚才立牙签的那种！”
“排队排队！别挤！”
张磊的摊位前瞬间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忙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刘婷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看着他脸上那种自信而专注的神情，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等那阵抢购的高潮过去，摊位前的人少了些，刘婷才拿着个小篮子走了过来。
“老板，”她学着刚才那些顾客的口气，俏皮地喊了一声，“生意不错嘛。”
“嘿嘿……”张磊看到她，脸又红了，他挠了挠头，“姑娘，你也……你也想买鸡蛋？”
“是啊，”刘婷把篮子递过去，“我妈让我买两斤。刚才那招真厉害，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这就是我们乡下人辨别鸡蛋的土法子，算不得什么。”张磊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筐底为她挑选着最大、最新鲜的鸡蛋，每一个都轻轻地放在篮子里，生怕碰坏了。
“这可不算土法子，这叫智慧。”刘婷认真地说道。
她的夸奖，比张磊今天挣一百块钱还让他高兴。他手上的动作更轻了。
“好了，两斤，多一个算我送你的。”张磊把篮子递还给她。
“那怎么行，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刘婷说着就要掏钱。
“不用不用，就当……就当是谢谢你让我在这摆摊了。”张磊连忙摆手。
刘婷看着他窘迫又真诚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好吧，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谢谢你的鸡蛋。”
她提着篮子，转身回了店里。
张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他觉得，今天来商业街，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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