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年间,太行山脉深处有个石碾子村。村如其名,村口那盘青石碾子比村里最老的槐树还要年长,碾盘上的纹路深得能卡进半块窝头。村东头住着个王老实,人如其名,五十出头,一张脸皱得像晒干的南瓜,唯独手里那杆旱烟杆油光水滑,黑檀木的杆身泛着琥珀色的包浆,铜烟锅磨得亮闪闪,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这杆烟杆是王老实他爹传下来的,据说用的是百年老黄杨根雕的,传到他手里又摩挲了三十年。每日天不亮,王老实就得蹲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上三袋烟才肯下地;日头偏西收了工,饭碗一推,烟杆又捏在了手里,直抽到星星爬上柴房顶。
这日头刚擦过西山顶,王老实扛着锄头往家挪。路过村西头的歪脖子柳树,就听见张屠户在院里拍着大腿骂:“哪个天杀的偷了我挂在屋檐下的腊肉!就一小块!够谁塞牙缝的!”
王老实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张屠户那嗓门能把墙皮震下来,他可不爱掺和这档子事。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就见隔壁的二柱子蹲在他家篱笆外,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院里晒的那串红辣椒。
“二柱子,瞅啥呢?”王老实放下锄头,摸出烟荷包,往烟锅里塞烟丝。
二柱子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没、没啥,王大爷,我就路过。”说着头也不回地跑了。
王老实嘿嘿笑了两声,这小子,准是嘴馋了。他吧嗒着烟杆进了屋,刚把锄头靠在墙角,就听见里屋传来“哐当”一声,像是瓦罐掉地上了。
“老婆子,咋了?”王老实叼着烟杆掀门帘。
他婆娘正蹲在地上捡碎瓦片,嘴里念叨着:“怪事了,明明放在窗台上的盐罐,咋就自己滚下来了?”
王老实抽了口烟,烟雾缭绕中眯着眼瞅了瞅窗台,也没看出啥名堂:“许是风吹的吧。”
“哪来的风?窗户都关着呢。”婆娘白了他一眼,“你少抽两口,呛得慌。”
王老实嘿嘿笑着,把烟杆往鞋底上磕了磕,却没舍得熄灭。这杆烟杆跟着他几十年,早成了念想。他爹临终前把烟杆塞他手里,说这杆烟杆有灵性,能辟邪。那时候他只当是老人说胡话,现在却越瞅越觉得这烟杆透着股不一样的劲儿——就说那铜烟锅吧,不管用多久,总像是擦过油似的亮堂。
夜里,王老实打着呼噜睡得正香,窗台上的烟杆忽然轻轻动了动。铜烟锅朝下,在窗台上磕了磕,像是有人在清理烟渣。接着,黑檀木的杆身上隐约浮现出两只芝麻粒大的小眼睛,滴溜溜转着瞅了瞅炕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王老实,又瞅了瞅里屋的门。
烟杆轻轻一跃,像条小鱼似的滑到地上,骨碌碌滚到墙角。它“站”起来,铜烟锅对着墙角的蜘蛛网“呼”地吐出个小烟圈。那烟圈慢悠悠飘过去,正好套住蜘蛛,蜘蛛瞬间就不动了,像是被定住了似的。
烟杆似乎挺满意,又骨碌碌滚到院子里。月光洒在它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它对着晒在绳子上的红辣椒“嗅”了嗅,铜烟锅微微发亮,吐出一串烟圈,烟圈落在辣椒上,没一会儿,最红的那只辣椒“啪嗒”掉了下来。
烟杆凑过去,用杆身把辣椒往二柱子家的方向推了推,推到篱笆根下才停住。做完这事,它像是累了似的,又慢悠悠滚回屋里,跳回窗台上,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二天一早,王老实刚打开院门,就看见二柱子他妈举着个红辣椒堵在门口,脸上笑开了花:“他王大爷,你瞅瞅,昨儿个夜里不知咋的,你家辣椒掉我院子里了,准是缘分!我给你搁回篱笆上了啊!”
王老实愣了愣,挠着头往篱笆那边瞅,果然看见那串辣椒里最红的那只挂在最边上,像是刚被挂上去的。他摸出烟杆想抽袋烟,手刚碰到烟杆,就觉得烟杆好像比平时热乎了点,铜烟锅也亮得晃眼。
“怪事。”王老实嘟囔着,把烟丝塞进去,刚划着火柴,就听见二柱子在院里喊:“娘!我找到腊肉了!就在柴房顶上呢!准是被野猫叼上去的!”
张屠户的骂声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哼着小曲杀猪的声音。王老实吧嗒着烟,心里头琢磨着,难不成他爹说的是真的?这烟杆真有灵性?
接下来几日,石碾子村出了不少稀奇事。
村东头的李寡妇家母鸡丢了,正坐在门槛上抹眼泪,就见一只芦花鸡扑腾着翅膀从她家柴房里钻出来,嘴里还叼着根鸡毛——那正是她丢的那只。李寡妇喜出望外,逢人就说自家柴房里闹神仙了。
村西头的刘老栓跟他儿子吵架,吵得脸红脖子粗,差点动起手来。正不可开交时,不知从哪儿飘来一串烟圈,正好套在父子俩头上。两人忽然就不吵了,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刘老栓叹口气说:“儿子,爹不该骂你。”他儿子也红着眼圈说:“爹,是我不对。”围观的人都看傻了,说这烟圈邪乎,能让人消气。
王老实把这些事都看在眼里,心里头那点怀疑越来越重。他开始偷偷观察自己的烟杆,可那烟杆就跟普通烟杆没啥两样,安安静静躺在窗台上,只有他拿起来抽的时候,才觉得顺手得不得了。
这天晌午,日头正毒,王老实蹲在地里薅草,热得满头大汗。他掏出烟杆想抽两口解解乏,刚把烟锅凑到嘴边,就看见一股细细的烟从烟锅里冒出来,不是他吸出来的,倒像是烟杆自己吐出来的。那股烟飘到他脸上,凉丝丝的,瞬间就觉得凉快了不少。
王老实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烟杆差点掉地上。他瞅瞅四周没人,压低声音问:“烟杆烟杆,是你在捣鬼不?”
烟杆没动静,只是铜烟锅轻轻发烫,像是在回应他。
王老实咽了口唾沫,又问:“那李寡妇家的鸡,刘老栓父子吵架,都是你弄的?”
烟杆微微动了动,黑檀木的杆身上好像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笑脸,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王老实看得真真的。
他心里头又惊又喜,原来爹真没骗他!这烟杆不光有灵性,还成精了!而且看这样子,还是个好妖精,专干些帮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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