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琶却抱着琵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我不跑,她说,我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跑?
哎呀你这孩子......周老板急得直跺脚。
门一声被推开,一个穿青布道袍的老道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柄桃木剑,身后跟着七八个拿着棍棒的村民。妖孽在此,还不束手就擒!刘道长声如洪钟,却在看到阿琶时,突然愣住了,
阿琶歪着头看他:道长要听曲子吗?我会弹《清心诀》,我听庙里的和尚唱过。
你......刘道长盯着阿琶怀里的琵琶,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黑檀为身,冰蚕丝为弦,琴头嵌着凤凰血玉......这不是前朝苏学士的吗?怎么会......
周老板这才恍然大悟,他爷爷淘来的哪是什么普通琵琶,竟是件宝贝!
刘道长放下桃木剑,对着阿琶拱手:原来是凤吟仙长。小道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
阿琶挠挠头:我不叫凤吟,我叫阿琶。
仙长既已修出灵识,便是一方仙家。刘道长说得郑重,只是此地人多眼杂,仙长显露真身,恐惹麻烦。不如随小道回观中清修?
我不,阿琶往周老板身后躲了躲,周老板有芝麻酥糖,观里有吗?
刘道长被问得一噎,周老板赶紧打圆场:道长放心,我会看顾好阿琶姑娘的。
刘道长叹了口气,转身对村民们说:此乃仙物修行,并非妖怪作祟。她不伤人性命,还能以琴声助人,大家不必惊慌。
村民们半信半疑,但看刘道长都这么说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从那以后,没人再敢随便请阿琶去弹琴,孩子们见了她就躲,连王秀才路过她门口,都要绕着走。
阿琶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照样每天抱着琵琶坐在老槐树下。只是她的琴声里,多了些细细的忧愁,像是雨滴落在空荡的屋檐下。
周老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把书斋里最甜的芝麻酥糖都给了阿琶,可她还是蔫蔫的。
这天夜里,周老板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琴弦在呜咽。他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看见阿琶坐在石阶上,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她怀里的琵琶,琴身上竟渗出了细密的水珠,像是在流泪。
阿琶姑娘,周老板走过去,怎么了?
阿琶转过身,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他们都怕我。
别往心里去,周老板蹲下来,人就是这样,对不明白的东西,总会害怕。
可我没害他们呀。阿琶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给李寡妇的鸡弹曲子,是想让它们开心;我给王秀才弹琴,是想让他别头疼;我给老黄牛弹琴,是看它拉犁太累了......
我知道,我知道。周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下个月县里要办赛诗会,听说还要比弹拨乐器。你要是去了,说不定能得个头名,到时候大家就知道你的好了。
阿琶眨了眨眼睛:得头名有糖吃吗?
周老板肯定地点头,不光有糖,还有银子呢!
赛诗会那天,周老板特地给阿琶做了身新衣裳,月白色的罗裙,领口绣着几朵小小的木兰花。阿琶抱着琵琶坐在马车上,一路都在念叨:要是得了银子,我要买三斤芝麻酥糖,两斤桂花糕,还要给老槐树弹三个月的曲子。
县里的赛场设在城隍庙,黑压压坐了一片人。评委席上坐着几个戴顶戴的官老爷,还有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夫子。王公子也来了,坐在第一排,看见阿琶时,鼻子里哼了一声。
轮到弹拨乐器比试时,王公子第一个上台。他弹的是《十面埋伏》,指法确实精湛,引得台下阵阵叫好。弹完后,他得意地看了阿琶一眼,像是在说你可敢跟我比。
阿琶抱着琵琶走上台,对着评委席鞠了一躬,却没立刻弹琴。她看了看台下攒动的人头,又看了看远处飘着的白云,忽然笑了。
她的手指落在琴弦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开篇,只有轻轻巧巧的一声,像是第一颗露珠落在荷叶上。接着,调子缓缓流淌开来,有春耕时的忙碌,有夏夜里的蝉鸣,有秋收时的喜悦,还有冬雪时的宁静。那不是什么名曲,却像是把柳溪镇的一年四季,都揉进了琴弦里。
弹到秋收那段,琴弦突然变得欢快起来,像是打谷场上的笑声,又像是孩子们追逐打闹的脚步声。评委席上的老夫子忍不住跟着点头,连官老爷们都露出了微笑。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全场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比刚才王公子得到的热烈十倍。
好!好一个《田园乐》!主评委的老翰林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小姑娘,你这曲子是跟谁学的?
阿琶挠了挠头:是听柳溪镇的风吹出来的,还有雨打在瓦片上的声音,鸡叫,狗吠,还有......她指了指台下的周老板,周爷爷算账时,算盘珠子的声音。
所有人都笑了,连王公子的脸色都缓和了些。
最后,阿琶得了头名,奖品是一锭五十两的银子,还有一大盒各式各样的糖果。她抱着奖品回到柳溪镇时,全镇的人都在村口等着,李寡妇端来了刚煮好的鸡蛋,王秀才送了她一本手抄的曲谱,连傻小子都给她摘了把野花。
阿琶姑娘,以前是我们不对。村长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你可别往心里去。
阿琶把糖果分给围上来的孩子们,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只要你们听我弹琴,我就不生气。
从那以后,柳溪镇的老槐树下,每天都围满了人。阿琶坐在石头上,抱着她的琵琶,弹《风雨归舟》,弹《蜻蜓点水》,弹她自己编的《田园乐》。她的琴声里,再也没有了忧愁,只有满满的欢喜,像阳光一样,洒满了整个柳溪镇。
周老板的墨韵堂也重新热闹起来,人们听琴听累了,就进去买本书,喝杯茶。有人问周老板:那阿琶姑娘,到底是不是琵琶精啊?
周老板总是捋着胡子笑:管她是什么,只要琴声好听,能让人心里舒坦,不就行了?
而阿琶呢,她还是喜欢蹲在河边用草叶编琴弦,喜欢看老黄牛拉犁,喜欢听周老板算账的算盘声。只是她怀里的琵琶上,那圈歪歪扭扭的红绳,换了条新的,绳结打得整整齐齐,像是有人用心学过。
偶尔有外乡人路过柳溪镇,听到那清脆的琵琶声,总会问:这是谁在弹琴?真好听。
柳溪镇的人就会笑着说:那是我们的阿琶,一把会唱歌的琵琶精。
风吹过竹林,带来阵阵琴声,叮叮咚咚的,像是在说:是啊,我就是阿琶,一把喜欢芝麻酥糖,喜欢柳溪镇,喜欢这个人间的琵琶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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