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给宝玉换药时,外头忽然一阵响动。小丫头忙掀帘报说薛姨妈和宝姑娘来了。
只见薛姨妈穿着绛色万字纹对襟衫,宝姑娘跟在后头,一身蜜合色绫裙,倒比平日更素净几分。
宝玉急着要起身,被薛姨妈按住:“我的儿,快好生躺着。”又摩挲着他肩膀叹道,“这才几日,就瘦了一圈。”
宝姑娘默默立在床尾,目光在宝玉伤处打了个转便垂下眼去。她今日竟未戴那金锁,颈间只悬着根红绳,隐约系着块白玉。
宝玉忽道:“倒是想起那年吃的小荷叶汤……”
凤姐在外间听见,立即笑道:“可算想起个吃食!我这就叫人做去。”一时竟真寻出个紫檀匣子,里头银模子叮当作响。
薛姨妈拿起个莲蓬模子细看,啧啧称奇:“真真富贵人家,吃碗汤也这般讲究。”
贾母被凤姐逗得直笑:“就你惯会拿官中的钱做人情!”一屋子人都笑起来,唯独宝姑娘悄悄退到窗边,望着那模子出神。
忽听宝玉对贾母道:“要说会说话的可疼,林妹妹和凤姐姐自然第一。”
贾母却拍着薛姨妈的手道:“不是我奉承,家里这些女孩儿,竟都不及宝丫头。”
我看见宝玉笑容僵在脸上,宝姑娘倏地转过头去,耳根微微发红。王夫人忙接话:“老太太常背地里夸宝丫头,可不是虚言。”
宝玉望着宝姑娘傻笑,她却早扭身找我说话:“袭人姐姐,药可还够用?我那儿还有两支老参。”
我正要答话,外头来人请用饭。贾母临走又嘱咐宝玉好生养着,凤姐凑趣道:“老祖宗嫌人肉酸,不然早把我吃了!”众人笑作一团。
我正给宝玉掖被角,忽被他拉住手腕:“站了这半日,可乏了?”说着就要拉我坐在榻沿。
我忙挣开笑道:“可是又忘了。趁宝姑娘在院里,快请莺儿来打络子才是。”
宝玉恍然,仰头朝窗外道:“宝姐姐,叫莺儿来打几根络子可使得?”
宝姑娘本已走到院门口,闻声回眸一笑:“怎么使不得?一会就叫他来。”发间玉簪在日光下晃出一道清辉。
贾母等已行至穿堂,听见动静都驻足回头。待宝姑娘说明缘故,老太太笑道:“好孩子,只管叫莺儿来。若要人使唤,我屋里丫头多的是。”
薛姨妈与宝姑娘连声推辞,一行人方又挪步。不料山石后转出云姑娘、平儿、香菱几个,个个指尖染着凤仙花汁,嘻嘻哈哈地迎上来。
我隔着窗棂望出去,见平儿悄悄将一朵并蒂莲塞给云姑娘,两人相视一笑。这园子里的姑娘,倒像这满院的花儿,看着热闹,却各有各的心思。
待众人出园后,我服侍宝玉用了半盏燕窝,忽见玉钏儿捧着剔红捧盒进来,后头跟着莺儿。那捧盒里荷叶汤的热气氤氲上来,熏得玉钏儿鼻尖冒汗。
“这么远的路,怎么不叫人帮着拿?”我忙接过捧盒,只觉沉手得很。
玉钏儿甩着手笑:“自有笨办法——叫婆子端着,我们空手跟着倒清爽。”
莺儿却盯着宝玉枕边未打完的络子瞧,忽然道:“这配色虽好,若用金线压个边就更鲜亮了。”说着从荷包里掏出缕金线,“正巧我带了些来。”
宝玉闻言支起身子:“好姐姐,就手替我打了吧。”
玉钏儿闷声坐在杌子上,莺儿却拘谨地站着。我搬来脚踏与她,她仍不敢坐。宝玉原是盼着莺儿来打络子的,一见玉钏儿却怔住了,眼神倏地暗下来——必是想起金钏儿了。
我见莺儿尴尬,忙拉她到厢房吃茶。临走瞥见宝玉正对玉钏儿陪笑:“你母亲身子好?”玉钏儿扭着脸不睬他,半晌才挤出一个“好”字。
待我端茶回来,见麝月她们都被支了出去。宝玉竟挣扎着要下床,疼得直抽气。玉钏儿终是忍不住嗤笑:“躺下吧!现世现报的冤家。”说着端起汤碗。
我在帘外驻足,听宝玉软语央求:“好姐姐,在这里生气便罢,见了老太太太太可要和气些……”
“吃吧!少和我甜嘴蜜舌的。”玉钏儿语气虽冲,却已舀起一勺汤。
宝玉忽说汤没味儿,哄得玉钏儿赌气尝了一口。他立即笑开:“这可好吃了!”玉钏儿方知上当,嗔道:“既说不好吃,偏不给你了!”
我适时掀帘进去,见玉钏儿眼角还带着泪痕,嘴角却已弯了。宝玉凑在碗边喝汤,眼神悄悄瞟她,像只讨饶的猫儿。
窗外忽然掠过莺儿的身影,想必是宝姑娘等不及遣人来寻了。玉钏儿也起身告辞,临走时竟偷偷将帕子落在榻边——那帕角绣着并蒂莲,分明是金钏儿的手艺。
宝玉捏着帕子出神,汤碗渐渐凉了。我轻声道:“二爷既心疼她,明日我送些尺头去,就说赏她做衣裳的。”
他摇摇头,将帕子仔细收进枕匣:“不必。她姐姐的忌日快到了,你悄悄备份祭礼,以她的名义送去便是。”
暮色透过茜纱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想起金钏儿跳井前那日,也曾用这样的帕子替宝玉拭汗。如今帕子犹在,人事已非,这汤碗里的荷叶清香,竟隐隐泛出井水的涩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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