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灾发生后的第三日午后,一队侍卫无声地肃清了冷宫外围的道路,伴着由远及近的轻微脚步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时隔三年,再次踏入了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林清玥正坐在院中那块磨得光滑的石凳上,分拣着昨日晒干的草药。阳光透过梧桐残存的枝叶,在她略显单薄的素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并未如寻常宫妃见驾那般惊慌跪迎,只是缓缓起身,垂首敛衽,行了一个标准却不见丝毫卑微的礼。
“罪妾参见陛下。”
齐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烧焦的梁柱、熏黑的墙壁依旧触目惊心,但院落一角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几畦新垦的菜地泛着嫩绿,晾晒的衣物整齐有序,甚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清浅的草药香,冲淡了焦糊与霉味。这一切,都与他想象中污秽不堪、死气沉沉的冷宫截然不同。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林清玥身上。眼前的女子,面色虽仍苍白,腰背却挺得笔直,那双抬起的眼眸中,没有了记忆中苏云裳的娇柔依恋,也没有了被冤屈打入冷宫时应有的怨怼绝望,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仿佛这三年的磋磨,只是洗去了浮华,淬炼出了更为坚韧的内核。
【她竟将这般境地,过得有了几分生气……这通身的气度,与从前判若两人。】齐珩心中诧异,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平身。朕听闻此处走水,特来看看。”
“有劳陛下挂心,不过是意外,并未伤及人命。”林清玥的语气平和,听不出情绪。
齐珩踱步至那几畦菜地前,看着那些长势喜人的菜苗:“你倒有闲情逸致。”
“冷宫清寂,总要寻些事做,方能度日。”林清玥应对得体,既不诉苦,也不邀功。
就在这时,一阵风起,卷起些许尘土。齐珩下意识地蹙眉,似是想起近日朝堂上令他烦忧的江南水患之事,低声自语:“若是治水也能如打理这方寸之地般简单便好了。”
这本是帝王一句无心之叹,却不想,立在一旁的林清玥忽然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治水之道,其理相通。无非是疏堵结合,因势利导。”
齐珩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林清玥心知这是难得的机会,她微微垂眸,组织着语言,将现代水利思想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阐述出来:“罪妾妄言。只是觉得,水患如顽疾,强堵不如巧疏。陛下可曾想过,在河道关键处增设减水坝、闸门,如人体针灸,在洪水暴涨时分流泄压?又或在低洼易涝之地,深挖池塘,疏通沟渠,天旱时可蓄水灌溉,雨涝时能容蓄洪水,岂非一举两得?再者,加固堤防固然重要,然若能在上游广植林木,涵养水源,减少泥沙下泄,则河床不至於淤积抬高,堤防方能长久稳固。”
她的话语条理分明,所言虽非惊世骇俗之论,但其中“分流泄压”、“蓄灌兼顾”、“固本清源”的思路,却远比朝中那些一味主张加高堤坝的奏陈要系统且高明得多。
齐珩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震动。他紧紧盯着林清玥,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刻意迎合或哗众取宠的痕迹,然而没有。她只是平静地回视,眼神清澈而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道理。
【这绝非昔日那个只知琴棋书画、撒娇邀宠的云妃能说出的话!这三年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难道这冷宫,竟成了她蜕变的熔炉?】齐珩心中波澜骤起。他想起三年前那个依赖他、仰望他的小女子,与眼前这个言辞犀利、见识不凡的女子,简直判若两人。那种强烈的反差,让他感到陌生,却又无法抑制地被吸引。这不再是需要他庇护的柔弱花朵,而是一株在悬崖峭壁上顽强生长、甚至能为人遮风挡雨的劲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许久,齐珩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可知,后宫干政,是何等罪名?”
林清玥微微躬身:“罪妾不敢干政。只是见陛下忧心,想起曾在杂书中偶有所得,随口一言。如何决断,自有陛下圣裁。”她将分寸拿捏得极好,既展示了价值,又表明了姿态。
齐珩不再言语,只是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难辨。他未再多问,也未作任何承诺,转身便离开了冷宫。
然而,在他转身的刹那,林清玥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慕容婉如,你当年口口声声证据确凿,说云妃心思恶毒,愚昧不堪。可一个愚昧之人,怎能说出这般鞭辟入里之语?三年前那场巫蛊案……看来,朕需得重新查证了。】
望着那抹明黄身影消失在宫墙尽头,林清玥缓缓直起身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她知道,今日这番对话,已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齐珩心中激起了难以平息的涟漪。他对她的好奇与探究,已然超越了对旧案的芥蒂。而这,正是她走出冷宫,扭转命运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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