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海贸的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在年素言心中疯长。她深知，这才是真正能让她摆脱目前困局，甚至实现更大野心的关键。然而，海禁政策如同铁幕，私自下海通商，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但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铤而走险之人，尤其是在巨利的驱使下。
年素言将目光投向了沙老大。河间船帮纵横漕运，与沿海那些亦商亦盗、暗中进行走私贸易的海商，或多或少总有些联系。
她再次秘密召见了沙老大。
「沙帮主，」年素言屏退左右，密室中只余二人，她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若我想与海上的人做点生意，你可有门路？」
沙老大闻言，浑身猛地一震，黝黑的脸上瞬间褪去血色，眼中满是惊骇：「年……年姑娘！您……您可知那是灭族的勾当！」他几乎是本能地压着嗓子低吼出来。
「富贵险中求。」年素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中的沉静与决绝，让沙老大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况且，我们未必需要亲自下海。只需作为内地的接应，提供货物，销售洋货，这其中的利润，沙帮主应当比我清楚。」
沙老大喘了几口粗气，眼神变幻不定。他常年跑漕运，自然听说过那些海商一夜暴富的传说，也深知其中风险。他沉默良久，才涩声道：「门路……确实有。福建那边，有几个大帮口，背景很深，据说……据说连京里都有他们的靠山。他们缺的不是下海的船和胆量，而是稳定、优质的内地货源和安全的销售网络。」
「京里有靠山？」年素言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心中念头飞转。是哪些权贵，在幕后操纵着这庞大的走私网络？
「是，具体是谁，小人这种级别接触不到。但听说，能量很大。」沙老大低声道，「年姑娘，您若真想碰这条线，风险太大！一旦出事，八爷、十四爷，谁都保不住我们！」
「所以，我们必须做得比他们更隐秘，更聪明。」年素言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们不直接与那些亡命之徒打交道。沙帮主，你只需帮我搭上线，找一个可靠的、在沿海有一定实力的中间人。我们要做的，是提供他们无法拒绝的货物——比如，上等的丝绸、瓷器、茶叶，还有……我们互助会能调集到的各种紧俏物资。」
她顿了顿，继续道：「同时，我们在内地，为他们建立一个隐秘的销售网络，消化他们带来的南洋香料、西洋钟表、玻璃器皿，甚至……更紧俏的东西。我们只做内地这一段，不沾海水，不留首尾。所有交易，通过我们在江南、广州等地设立的秘密货栈进行，账目完全独立，与‘汇通天下’和互助会明面上的生意彻底分开。」
沙老大听着年素言条理清晰的计划，心中的惊惧渐渐被一种巨大的诱惑所取代。这其中的利润，恐怕比私盐还要惊人数倍！
「年姑娘……您这是要建立一个地下的商业帝国啊！」沙老大声音干涩，带着震撼。
「帝国不敢当。」年素言淡淡道，「只是想多一条活路，也多一条……或许能通向未来的路。沙帮主，此事若成，你河间帮，便是这新路的第一功臣，利润分配，绝不会亏待你和帮中弟兄。」
沙老大眼神挣扎了片刻，最终，对财富和权力的渴望压倒了对风险的恐惧。他一咬牙，抱拳道：「既然年姑娘有此雄心，我沙某这条命，就交给姑娘了！我这就亲自南下，想办法联系可靠的门路！」
「好！一切小心，安全第一。」年素言郑重嘱咐，「记住，宁可慢，不可错。我们需要的是长期、稳定的合作，而非一锤子买卖。」
「明白！」
送走沙老大，年素言独自在密室中沉思。海贸计划风险巨大，但回报同样惊人。这不仅能带来巨额财富，更能让她接触到来自海外的信息、技术，甚至……武器。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若能掌握一些超越时代的技术或武器，其意义不言而喻。
更重要的是，一旦这条线建立起来，她就拥有了一个相对独立于胤禩和胤禵之外的经济来源和情报渠道。这将极大增强她的自主性。
当然，她也不会放弃现有的根基。「汇通天下」和互助会明面上的生意，依然是她的护身符和基本盘。她需要平衡好这两条线，一明一暗，相辅相成。
几天后，年素言再次召集了乔致庸、胡雪岩等核心成员。这一次，她没有提及海贸，而是提出了一个“南下拓展”的计划。
「诸位，京城市场虽大，但竞争激烈，且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我意，抽调部分资金和人力，南下广州、福建，开设分号，主营丝绸、瓷器、茶叶外销，兼营南洋货品内销。」年素言在议事堂上宣布。
胡雪岩首先表示支持：「年姑娘高见！南洋货品在京畿乃至北方都极为紧俏，利润丰厚！若能打通南货北销的渠道，确是好事！」
乔致庸却有些疑虑：「南下开设分号，投入巨大，且人生地不熟，风险不小。何况，外贸之事，需与十三行打交道，其中门道极深……」
「乔东家所虑极是。」年素言点头，「所以，此次南下，并非盲目扩张。我已让沙帮主先行南下考察，打通关节。初期，我们不会直接与十三行冲突，而是先从一些中小商户入手，建立自己的渠道。同时，这也是为了分散风险，不能将所有鸡蛋放在京城这一个篮子里。」
她将南下计划包装成一次正常的商业扩张，合情合理，成功说服了众人。联盟的资金开始向南方倾斜，一批精干的人手被秘密派往沿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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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沙老大那边也传来了初步消息。他通过层层关系，联系上了一个绰号「海狐狸」的中间人。此人背景神秘，在福建沿海颇有人脉，与几股大的海上势力都有联系，做事谨慎，信誉尚可。
「海狐狸」开出的条件很苛刻：要求提供稳定、大量的优质丝绸和瓷器，并且只接受现货交易，在指定地点交割，银货两讫，不问来去。
年素言仔细评估了风险，认为可以尝试。她动用风险储备金，通过胡雪岩的渠道，秘密收购了一批上等苏绣和景德镇瓷器，由沙老大亲自押运，南下进行第一次试探性交易。
交易过程异常顺利。「海狐狸」验货后十分满意，支付了远超预期的金银，并表达了长期合作的意愿。
当沙老大带着装满金锭的箱子秘密返回时，连年素言都感到一丝震惊。这海贸的利润，果然如同传说中那般，是足以让人疯狂的财富！
然而，就在她准备扩大交易规模时，一个意外的消息，如同冰水般浇了下来。
周文匆匆来报，脸色凝重：「姑娘，我们派往广州设立分号的人，在城外遭遇不明身份匪徒袭击，货物被劫，人员受伤！对方手法专业，不像是普通劫匪！」
几乎同时，胡雪岩也带来坏消息：「年姑娘，我们在江南收购生丝的几家商户，同时被当地官府以‘稽查走私’为由查封了库房，损失惨重！」
年素言的心猛地一沉。
南下计划刚刚开始，就接连受挫。这绝不是巧合！
是胤禛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胤禵因被拒绝而恼羞成怒的报复？抑或是……她触碰到了某些隐藏在更深处的、依靠海贸牟利的权贵们的蛋糕？
海贸之路，果然遍布荆棘与陷阱。
年素言走到窗边，看着阴沉的天空，眼神冰冷。
她不会退缩。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披荆斩棘，走下去。
「告诉沙老大，交易暂停，隐藏起来。」
「通知南方的人，收缩防线，暂避锋芒。」
「周文，动用一切力量，查！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她倒要看看，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而她的海贸宏图，绝不会因这点风浪而搁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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