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八，黄道吉日，紫禁城内外旌旗招展，卤簿仪仗森然陈列，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又隐隐躁动的气息。今日，是八阿哥胤禩登基的日子。
年素言天未亮便已起身。茯苓伺候她穿上早已备好的、符合她“功臣”身份的诰命礼服，繁复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却也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她内心的波澜。
她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那个雍容华贵、眉目沉静的女子，几乎要认不出自己。镜中人眼神深处的那抹决绝与冰冷，是她唯一熟悉的。
「系统，最后一次扫描今日所有已知变量，确认行动计划优先级。」她在心中默念。登基大典是混乱的源头，也是她唯一可能抓住的机会窗口。
【扫描完成。变量稳定。行动计划优先级确认：】
【第一优先级：确保自身安全与身份隐蔽。】
【第二优先级：于大典进行期间，趁各方注意力集中于太和殿，启动“火雀”计划，探查“清雅斋”目标物件。】
【第三优先级：监控宗人府异常动向，伺机传递二次信号（风险极高，需谨慎评估）。】
【备用方案：若“火雀”失败，或遭遇不可控风险，立即启动“金蝉”计划，切断所有明面联系，转入深度潜伏。】
「明白。」年素言深吸一口气，将一枚造型古朴、内里中空的银簪稳稳插入发髻。这是“火雀”计划的信物，也是与行动小组接头的凭证。
她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昏暗的天空。风暴之眼，就在今日。
按照规制，年素言有资格入宫观礼，但位置并不靠前。她随着人流进入宫门，穿过一道道朱红宫墙，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四周。禁军侍卫比平日多了数倍，一个个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胤禩对此番登基的安保，下足了血本。
太和殿前广场，百官按品级肃立。钟鼓齐鸣，雅乐奏响，仪式隆重而繁琐。年素言垂首站在命妇队列中，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方御座上那股即将君临天下的志得意满，以及周遭众人或真心或假意的恭贺与臣服。
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时辰，等待着最关键的时刻——新君祭天告祖，接受百官朝拜，那是整个典礼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金碧辉煌的太和殿。当司礼监尖锐的嗓音唱出“拜——”字，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席卷整个广场时，年素言知道，时机到了。
她借着躬身行礼的动作，右手极其隐晦地做了一个手势，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袖口。不远处，一个同样穿着命妇服饰、毫不起眼的妇人，目光与她微微一触，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悄然后退，隐没在人群边缘，迅速消失在通往宫外的廊道中。
“火雀”，已出巢！
与此同时，西城，清雅斋。
与紫禁城内的喧天锣鼓相比，这里依旧冷清得诡异。店铺大门紧闭，连那两盏气死风灯都熄灭了。然而，在后院不起眼的角门处，两个穿着粗布短打、推着一辆泔水车的汉子，正与把守在那里的一个精悍男子低声交涉。
「……王五哥，行个方便，今日宫里大典，各家酒楼生意都好，这泔水比平日多了一倍，再不拉走，掌柜的要扣我们工钱了！」其中一个汉子陪着笑脸，递过去一小串铜钱。
那精悍男子，正是影七手下最擅长伪装和潜入的好手之一，代号“泥鳅”。他扮演着收买路钱的看守，皱着眉头，掂了掂铜钱，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快点！别磨蹭！拉了赶紧走！惊扰了里面贵人，你们吃罪不起！」
「是是是，多谢王五哥！」两个“泔水工”连声道谢，推着车吱呀呀地进了后院。
后院不大，堆着些杂物。目标很明确——东侧那间看似用来堆放旧书画、门锁却异常坚固的厢房。
其中一人立刻从泔水车底部暗格抽出工具，悄无声息地开始撬锁，动作娴熟无比。另一人则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尤其是通往前面店铺的那道小门。
时间紧迫！太和殿的朝拜仪式不会持续太久。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锁开了！两人迅速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带上门。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郁的墨臭和陈旧纸张、药材混合的古怪气味。里面堆满了落满灰尘的画轴、书籍，看似杂乱无章。
但“泥鳅”根据影七之前的描述和系统模糊的指向，目标明确——墙角一个看似与墙壁融为一体、却有着细微缝隙的老式榉木柜子。
他示意同伴警戒，自己上前，用特制工具小心翼翼地在柜门缝隙处探查。没有机关。他屏住呼吸，缓缓拉开柜门。
里面并非预想中的账本或诏书，而是堆放着一些看似无关的杂物：几包用油纸包裹、散发着药味的根茎，几锭颜色暗沉的墨铤，还有……几本蒙尘的、书页发黄的《论语》集注。
「泥鳅」眉头紧锁，快速翻动那几本《论语》。都是最普通的版本，内容毫无异常。难道判断错了？
他不甘心，拿起那些墨铤仔细查看，又捏了捏药包……都不是。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指尖在柜子内侧顶部摸索，忽然触碰到一处极其细微的凸起。他心中一动，用指甲轻轻一抠，一块薄如蝉翼的木板被撬开，露出了一个狭窄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本蓝皮封面的、毫不起眼的册子，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泥鳅」心脏狂跳，迅速将册子取出，塞入怀中，然后将一切恢复原状。整个过程不过几十息。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退出厢房，重新锁好门，推起泔水车，如同进来时一样，陪着笑脸，在那“看守”的骂骂咧咧声中，离开了清雅斋后院。
消息通过特殊的渠道，几乎在“泥鳅”得手的同时，就传回了年府留守的影七耳中。
「火雀衔书，巢穴已空，安全撤离。」
影七立刻将密信焚毁，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更加凝重。东西是拿到了，但能否安全送回府，才是最大的考验。他立刻按照预定方案，启动了接应和迷惑追踪的程序。
紫禁城内，年素言依旧垂首肃立，仿佛沉浸在朝贺的庄严氛围中。但她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清晰地响起：
【“火雀”计划执行完毕，目标物品已获取，运输中。警告：检测到清雅斋周边能量场出现剧烈扰动，疑似潜伏者已察觉异常！请宿主做好应对准备！】
年素言的心猛地一紧！还是被发现了！潜伏在暗处的高手果然不是摆设！
她现在只能祈祷影七安排的后续手段能够奏效，将那本至关重要的册子，平安带回。
登基大典仍在继续，祭天、颁诏、赐宴……一套流程走下来，已近黄昏。年素言随着人流退出宫城，坐上回府的马车时，感觉比打了一场硬仗还要疲惫。
马车刚在年府门前停稳，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影七便快步上前，借着搀扶她的动作，将一件冰冷的、硬物悄无声息地塞入了她的袖中。
「主子，东西到手。但‘泥鳅’小组在撤离途中遭遇不明身份高手拦截，虽成功摆脱，但对方……很可能已怀疑到我们头上。」影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未散的惊悸。
年素言袖中的手紧紧攥住了那本册子，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成功了第一步，但也捅了马蜂窝。
回到书房，屏退左右，年素言才将那本蓝皮册子取出。册子不厚，封面和内部都没有题名，纸张粗糙，像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记账本。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
里面的内容，却让她瞬间瞳孔收缩，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并非她预想中的，关于遗诏或者前太子罪证的记录。这上面，是用一种极其隐晦的、夹杂着数字和代称的暗语，记录着一笔笔庞大的银钱往来！时间跨度长达数年，涉及的人员代号繁多，但有几个频繁出现的代号，结合她所知的信息，几乎可以确定指向几位权势滔天的皇子、宗室以及……山西的几个晋商巨贾！
这是一本秘密账簿！记录着某个庞大势力，或者说几个势力勾结，通过山西商人进行利益输送、贪墨国帑、甚至可能涉及边军粮饷的惊天黑账！
年素言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曹寅会死，为什么清雅斋会如此戒备森严！这本账簿，牵扯到的利益网络太大了！它或许不是遗诏，但它能要的命，恐怕比一份遗诏还要多！
她快速翻到账簿最后几页，目光猛地定格在最近的一笔记录上，那上面的一个代号，让她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那个代号，指向的正是——八阿哥，胤禩！
而且这笔记录的日期，就在康熙驾崩前半个月！数额巨大到令人咋舌！
胤禩……他竟然也深陷其中？！
年素言猛地合上账簿，背心已被冷汗浸湿。她原本只是想找一件能搅乱局势的武器，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捞起了一颗足以将所有人都炸得粉身碎骨的惊雷！
这本账簿，用好了，是逆转乾坤的利器；用不好，就是催命的符咒！
她该把它交给谁？又能交给谁？
窗外，夜色已然降临。新帝登基的第一个夜晚，京城看似平静，但年素言知道，暗地里的波涛，因为她手中的这本账簿，将变得更加汹涌，更加致命。
她将账簿紧紧按在胸口，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
这一步，她走对了，还是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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