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基地，中央指挥大厅。
曾经充斥着警报与毁灭预兆的空间，此刻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巨大的主光幕上显示着船坞区域的实时画面：一片狼藉，空间结构尚有些许不稳的涟漪，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毁灭性能量已然消失无踪，唯有那艘“混沌先驱号”静静停泊，舰体上那片曾烙印黑暗印记的区域，此刻只余下略显黯淡的金属底色，仿佛一块刚刚愈合的伤疤。
林默站在大厅中央，依旧是那身略显残破的黑袍，但周身气息却已截然不同。不再有重伤初愈的虚弱，也没有刻意散发的威压，只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个缓缓旋转的混沌漩涡，自然而然地吸引着所有的目光，连光线似乎都在他身周微微扭曲。铁冠长老与星瑶仙子立于其身后左右，前者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傲然与快意，后者则依旧娴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抹对宗主境界提升的惊叹与欣喜。
他们的对面，是以刘易斯将军为首的联盟众人。刘易斯将军站得笔直，军服整理得一丝不苟，试图维持着军人的威严，但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和眼底尚未完全散去的惊悸，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墨衡特使站在他身侧，脸上混杂着如释重负的庆幸、难以言喻的震撼，以及一丝复杂的羞愧。奥托博士则几乎是趴在控制台上，双手飞快地操作着，一遍遍确认着各项数据，嘴里不住地喃喃自语：“不可思议，能量波动归零，空间曲率恢复正常，精神污染指数降至背景水平……真的清除了，彻底清除了……”
梵晶议员站在稍远一些的角落，脸色苍白，嘴唇紧抿，那双惯常锐利审视的眼睛，此刻却有些失焦，不敢与场中央的林默对视。她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已经被捏得变形的数据板，上面或许正是她之前那份坚持林默是“潜在威胁”的风险评估报告。
沉默持续了良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是刘易斯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上前一步，对着林默，郑重地、近乎九十度地鞠了一躬。他身后的墨衡、凯斯等一众联盟军官，也齐齐躬身。
“林宗主，”刘易斯将军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和诚恳，“我代表隔离基地全体人员，代表联盟，感谢您的力挽狂澜，拯救了无数生命。此前联盟的诸多不当之处，我深表歉意，并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林默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没有任何表示。
刘易斯直起身，迎着林默的目光，继续道：“鉴于林宗主您已成功清除‘归墟’印记，并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您对混沌之道的绝对掌控力，联盟总部之前那份关于暂停实验与制定收容方案的决议，已自动作废，不再具备任何效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我刚刚已与沃尔夫元帅及议会安全委员会主席进行了紧急通讯。总部授权我，全权代表联盟，与林宗主及悬空山，重新商议合作事宜。”
听到这话，铁冠长老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虽未言语，但那意思很明显：现在知道来谈合作了？
墨衡特使连忙上前补充，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林宗主，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是联盟内部僵化体制和过度谨慎造成的错误。现在误会澄清，威胁解除，我们真诚地希望，能够与悬空山重建互信，继续携手对抗‘归墟之眼’这一共同的大敌。联盟愿意为此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与资源。”
林默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玉石交击，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合作？”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墨特使，刘易斯将军，你们认为，在经历了猜忌、限制、威胁收容，乃至最后的背弃之后，仅凭一句轻飘飘的‘误会’和‘歉意’，我们之间，还存在合作的基础吗？”
他的目光扫过刘易斯、墨衡，最后在角落里的梵晶议员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梵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林宗主，”刘易斯将军脸上露出急切之色，“请您相信联盟的诚意！总部已经认识到之前的错误！只要您愿意继续合作，条件可以由您来提！资源、技术、政治地位，联盟都可以满足！”
“条件由我提？”林默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好。”
他向前踏出一步，虽无灵压外放，但整个指挥大厅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
“第一，”林默竖起一根手指，“悬空山与联盟，是平等盟友，而非附庸。联盟不得以任何形式，干涉悬空山内部事务，不得以任何理由，要求探查、共享混沌道统之核心奥秘。”
刘易斯将军与墨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为难，但最终还是重重顿首：“可以！联盟尊重悬空山的独立性与道统传承。”
“第二，”林默竖起第二根手指，“此前承诺提供给悬空山用于重建宗门、提升实力的所有资源，需在三个标准月内，全额、如期交付。并且，联盟需额外支付一笔‘资源’，作为此次事件对悬空山造成困扰与风险的补偿。”
他特意强调了“资源”二字，其意不言自明。
刘易斯将军咬了咬牙：“具体补偿数额，我们可以商议，但原则上前提下，联盟同意。”
“第三，”林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扫过在场所有联盟高层，“观察团即刻解散。梵晶议员，及其所属的法则安全委员会成员，不得再参与任何与悬空山相关的事务。联盟内部，若再有类似以‘风险评估’为名，行猜忌打压之实的言论或行动，视为对盟友关系的严重挑衅，悬空山有权单方面终止一切合作，并保留采取进一步措施的权利。”
这话一出，角落里的梵晶议员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这几乎是将她和她所代表的保守派系，彻底排除出了与悬空山的接触圈。
刘易斯将军沉默了片刻，这个条件触及到了联盟内部的政治平衡，但他看着林默那毫无转圜余地的眼神，想起方才那毁天灭地又被他一手平息的能量风暴，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可以。观察团即刻解散，梵晶议员及其团队，将乘坐下一班运输舰离开基地，返回总部述职。”
梵晶猛地抬起头，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刘易斯严厉的目光和林默那深不见底的注视下，最终只是颓然垂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第四，”林默竖起了第四根手指，也是最后一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关于‘归墟之眼’的情报，联盟需无条件、无保留地向悬空山共享。未来任何针对‘归墟之眼’及其衍生威胁的军事或研究行动，悬空山拥有知情权、参与权，以及……在特定情况下的主导权。”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很慢，很清晰。
大厅内一片寂静。知情权和参与权或许还可以接受，但“主导权”？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些关键行动中，联盟可能需要听从悬空山的指挥！这对于一个庞大的星际文明联盟来说，几乎是难以想象的让步。
刘易斯将军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他沉声道：“林宗主，前三条，我可以代表总部基本同意。但这第四条，尤其是‘主导权’……这超出了我的授权范围，需要总部最高议会进行表决。”
林默似乎早已料到，淡然道：“可以。这是悬空山与联盟继续合作的基础与底线。若联盟无法接受，那么……”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所有人都明白。若无法接受，那么刚刚化解的危机，可能就是双方最后一次“合作”。悬空山将带着清除印记的功绩与涅盘提升的实力离开，而联盟，则将独自面对“归墟之眼”的威胁，并且永远失去了一个可能最强的盟友。
压力，此刻完全转移到了联盟一方。
墨衡特使急忙打圆场：“林宗主，请您放心，刘易斯将军一定会将您的条件，以及您的……决心，完整无误地传达给总部。我相信，在认清现实之后，总部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林默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林某给你们十二个标准时。十二个标准时后，若无令人满意的答复，悬空山将即刻离开。”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向着指挥大厅外走去。铁冠长老冷哼一声，扫了联盟众人一眼，紧随其后。星瑶仙子则对刘易斯和墨衡微微颔首，算是保持了最后的礼节，也随之离开。
留下联盟一众高层，站在空旷的大厅中，面面相觑，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危机过去了，但一场关乎未来星域格局的政治风暴，才刚刚开始。
刘易斯将军看着林默消失的背影，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对墨衡道：“立刻准备最高加密等级的通讯，我要亲自向沃尔夫元帅和议会陈述这里发生的一切，以及……林默的条件。”
他知道，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将是联盟总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最难熬的十二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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