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中，我抱着小七跌跌撞撞地跑进隧道深处，流浪大妈嘶哑的咒骂声和搜查队员的呵斥越来越远。
连续转过几个弯，我才敢停下来喘气。
隧道墙壁上满是涂鸦，有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图案下面写着：“小美，爸爸明天就回家”。旁边贴着张全家福，已经被雨水泡得发皱。
“喂！这边。”
一个背着蛇皮袋的拾荒少年从岔道探出头。
“老张让我接应你。”
他带我钻进一个检修井，下面是地铁员工休息室改造的避难所。二十平米的空间里挤着十几个人，中间的铁皮桶里烧着报纸取暖。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递来搪瓷缸，杯底沉着几根陈茶梗。
“来喝点热水吧，我老伴临走前囤的。”
我道谢着接过水杯，这几根茶叶在当今来说弥足珍贵，他就这样慷慨地给了第一次见面的我。
角落里的收音机沙沙响着：“……民众冲击tS-7第三仓库，抢走大量抗生素……”中间忽然插入刺耳的警报：
“所有居民请注意，今晚八点开始限水。”
这时，少年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今早偷来的。”
我一看，是tS-7的物资清单，上面用红笔圈着“抗酸雨涂料200桶”。
我忽然想起哥哥留给我的末日物资清单，上面记录着完整的内容，包括什么阶段会用到什么，在哪里能够得到等等，可是那份清单早就在逃跑过程中遗失了。
我只记得前面的那些基础物资。
“他们要跑路了。”老头的咳嗽打断了我的回忆，“听说在北极圈建了避难所。”
小七跳上桌子，尾巴扫倒了一个药瓶。少年弯腰去捡，耳后的缺口在灯光下格外明显，的确和小七左耳的伤痕一模一样。
“这个……”我忍不住伸手。
“胎记。”少年躲开触碰，“我奶说，生下来就这样。”
充电宝在人群中传递。轮到我了，电量只剩17%。开机后，我点开母亲发来的语音：
“新新，你爸退烧了……”背景音里，父亲虚弱地说了句“新新，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紧抿着唇，捂住了嘴巴，这绝对是我逃亡的这些天里听到的最大的好事。
隧道忽然剧烈震动，顶灯吱呀摇晃着，远处响起爆炸的轰鸣，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开始了！”少年兴奋地扒开通风口，“老百姓在烧tS-7的车队！”
透过缝隙，我看见自从蓝雪出现后基本无人的街道上，人群如潮水般涌动。
有个穿睡衣的女人正用高跟鞋砸警车玻璃；便利店老板把成箱的矿泉水抛向人群；最有趣的是——三个tS-7特工被按在地上，防护服被扒得精光。
“给。”老头塞给我个布包，里面是半块干净的巧克力，“带着路上吃。”
少年不知从哪找来辆生锈的自行车，嘱咐我：
“走7号出口，能到码头。”
他指了指自己耳后的缺口。
“我们这种人，天生就知道怎么躲tS-7。”
小七轻轻“喵”了一声，跳上我的肩膀。它的眼睛在昏暗的隧道里，和少年耳后的胎记一起闪着微弱的蓝光。
又要逃亡了。
我和老人、少年分别抱了抱，平时我不这样，甚至没有拥抱过我的父母，但如果现在他们出现在我面前，我必定会扑过去紧紧拥抱他们。
自行车链条咔咔作响，我载着小七在已经停止运行的铁轨上颠簸前行。
少年的背影在隧道口越来越小，他朝我用力挥手，最后变成一抹剪影。
“喂！7号出口右转！”他的喊声在隧道里回荡，“码头有惊喜！”
推开锈蚀的铁门，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
破败的码头上，之前那个穿军大衣的流浪汉正蹲在岸边抽烟，烟头在暮色中一明一灭。
“来得正好。”看到我，他起身踢了踢身旁的渔船，“柴油加满了，够你漂半个月。”
我心中一震，这是要让我住在渔船上吗？
不过，比起林妍阴魂不散的追踪，海洋深处说不定是更好的住所。
我上前打量这艘船，它比想象中还破——船身漆皮剥落，驾驶室的玻璃碎了一半。意料之中。
但当我掀开防水布，呼吸顿时一滞：船舱里整整齐齐码着压缩饼干、罐头和三盒胰岛素。
怎么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老张安排的。”流浪汉吐着烟圈，“海上没监控，酸雨也飘不了那么远。”
小七跳上船舷，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几粒蓝色晶体从它嘴里掉出。
“见鬼……”流浪汉猛地后退，“这猫——”
我知道。我打断他，用袖子擦掉晶体，“它比我们都干净。”
夜幕降临后，我早早躺在船舱里。海水的摇晃让人昏昏欲睡，小七窝在我颈边，呼吸带着不正常的灼热。
檀香味突然浓烈起来。
睁眼时，萧烬站在船舱中央，古装长袍被血迹浸透了大半。
他展开的冰岛地图悬浮在空中，火山口位置标着刺目的红点。
“酸雨过滤系统在这里。”他的声音很虚弱，“你哥用自己……启动了核心装置。”
紧接着，地图燃起火苗，转眼便成了灰烬。萧烬的身影开始消散，最后时刻他指向小七：
“它撑不了多久了……”
我直接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手里攥着不知哪来的火山灰样本，包装上哥哥的字迹已经模糊，写着：“最后的净土”。
甲板上传来脚步声，流浪汉掀开舱门。
“涨潮了。”
他递来个老旧收音机。
“海上能用这个收短波，老张会联系你。”
发动机轰鸣着划破夜色。我回头望去，海岸线上火光冲天，民众的暴动仍在继续。
小七忽然竖起耳朵，同时，收音机刺啦作响：
“蒋小姐……”老张的嗓音混着杂音，“你父母……安全……冰岛见……”
信号断了，我走到甲板上，深吸了一口海风。
渔船驶入深海，四周只剩下波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我摸着小七滚烫的额头，急得就要哭出来，它蓝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弱，却仍固执地望着北斗七星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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