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脸发现满手油彩。
蒋烨愣愣看着彩虹罩外——父亲刚才滚进去的地窖口，现在冒着淡蓝色的烟，隐约有个人形轮廓在烟里晃。
“防护罩最多撑二十分钟！”蒋烨突然喊。
母亲冲到街心，捡起变形的炒勺敲击罩壁，回声隔着膜传进来，听着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重型机械改变策略，炮管开始喷射酸液。
彩虹罩表面滋滋作响，颜色也越来越淡。
母亲解开发髻，长发沾着辣条油往罩壁上抹，吼：“加油撑住啊！”
地窖口的蓝烟渐渐凝聚成父亲的模样，透明得能看清身后的废墟。
他朝母亲摆摆手，指指彩虹罩又指指西方。母亲破涕为笑：“死老头子变成烟了还比划！”
蒋烨扒拉着无人机残骸，找出个摄像机镜头对准罩外。
彩虹色滤镜里，父亲的身影在酸液喷射中忽明忽暗，每次变淡就又有点金纸屑从地窖飘出加固。
一片辣条渣落下，防护罩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父亲的身影彻底消散在夕阳里。
重型机械突然僵住，炮管卡在半空不动了。每道金属缝都糊满了辣条油混金纸的硬壳。
母亲捡起脚边的鞭炮红纸，轻轻按在心跳位置：“够本了，老伙计。”
蒋烨突然指着西天：“猫爪云！”
只见晚霞恰好堆成个巨大猫爪形，指尖蘸着金红的光芒。
家那边的猫爪云在天边还没散呢，远远位于西藏的我脚底的冰层“咔嚓”裂开条缝。
蓝汪汪的光从底下透出来，带着一股熟悉的麻辣味儿……
哎？这不是我妈炒辣条时满屋飘的香味吗？
小七“喵”地炸起毛，尾巴尖的蓝光跟着裂缝里的光同步闪烁，就像在对暗号。
老橘猫跑上前嗅了嗅，胡须上立刻结起金色油珠。
我趴冰面上往缝里瞧，好家伙！一丛丛发光蘑菇正往外冒，菌盖上浮着张人脸：眉毛粗拉拉的，嘴角还叼着半截辣条包装，这不是我爸是谁！
“我去！”我吓了一跳。
“回家。”小七突然冒出句人话，字正腔圆的东北腔，直接把我吓得跳起来。
这是它第二次说人话！
三撮蓝毛从它背上飘下来，落在蘑菇丛里噗地变成蓝烟。
老橘猫忙不迭地把掉毛全扒拉进冰缝，埋宝藏似的用爪子拍实。
我徒手就去抠冰缝边缘，指甲掐进冰碴里生疼。
小七的秃尾巴圈住我手腕，暖意顺着皮肤往上传。
猫群齐刷刷地面朝东方吸鼻子，胖狸花甚至立起来作揖，准是闻见我妈炸花椒油的味儿了。
蘑菇丛里的老爸影像滑稽的眨巴眼，菌丝胡茬抖落冰渣子。
嘴角那根辣条包装开始融化，滴滴答答掉下琥珀色的汁液，在冰面上凝成个小油洼。
小七又打喷嚏了，“阿嚏”一声炸出更多毛团。
这回掉的是肚皮上的白毛，落地就变成迷你蘑菇，蹦跳着排成箭头指向东方。
老橘猫追着毛蘑菇扑腾，差点掉进了裂缝里。
我掰下根冰凌去够蘑菇丛，想把我爸嘴角那点辣条渣勾过来。
冰凌刚碰到菌盖，整个裂缝忽然嗡鸣起来，像有谁在敲低音提琴。
猫群瞬间安静，耳朵全转向同一个方向。
裂缝里的蓝光开始脉冲闪烁，嗒嗒嗒，嗒—嗒—嗒，这不是《喀秋莎》的前奏吗！
小七人立一样站起来，秃尾巴绷得笔直：“爸——”
这声拖得老长，掉下的毛全粘在冰壁上，组成个歪歪扭扭的箭头。
蘑菇丛里的我爸影像咧开嘴，菌丝牙齿间闪过金属光泽——准是假牙！
“你叫的什么，傻小子，你应该叫他外公。”我笑着拍小七的脑袋瓜。
老橘猫突然对着东方“喵嗷”叫唤，抓耳挠腮急得转圈。
我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极光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辣条油的颜色，金绿交错着涌动。
裂缝扩宽一指，更多蘑菇涌出来。有个特别胖的菌盖上浮现出我妈的脸，眉头拧着像在骂人。
小七凑过去嗅，结果菌盖“噗”地喷出股花椒粉，呛得它连打了三个喷嚏。
掉下的毛全粘在了蘑菇杆上，渐渐组成个字：“快”。
猫群集体用尾巴拍打着冰面，啪嗒啪嗒像发电报。
裂缝里的蓝光随着尾巴节奏明灭。
我把整只手伸进裂缝，蘑菇丛立刻缠绕上来。
菌丝凉丝丝的，带着我家厨房的那种油烟味。
小七用秃头猛蹭我胳膊，呼噜声震得冰屑直落。
最粗的那株蘑菇开花了，菌褶里掉出个金属片，查看后发现是我哥无人机上的零件！
小七叼起来塞给我，牙齿印还冒着热气。
东方天际传来一声闷雷声，极光里突然炸开个鞭炮形状的云朵。
蘑菇丛同步迸发出金火花，我爸的影像在火光中清晰了一瞬：他抬手比了个大拇指，指头上还贴着创可贴。
老橘猫爬上我肩膀，对着东方发出长长的“喵——”。
所有猫群应声附和，叫声在冰湖上回荡着汇成旋律。
我愣了半天才听出来——这不成调子的哼哼，就是我妈自编的《辣条炒肉之歌》！
猫群合唱的《辣条炒肉之歌》跑调跑到西伯利亚去了，可我听着鼻尖直发酸。
我从背包里掏出辣条油，拧开盖就往蘑菇丛上泼，金黄色的油刚淋上去，菌盖马上变得跟高清屏幕一样！
“哎哟喂！”我叫出声。
画面里我妈正举着油瓶往天上泼呢，油点子溅得满镜头都是。
她后头站着个浑身金纸屑的人影，瘸着腿往前蹦。这不是我爸吗？就是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像刚从灶膛里钻出来。
“老头子你慢点！”我妈的嗓门穿透了蘑菇屏幕震得冰碴子直掉，“蒋烨！快拿簸箕接你爸！”
我哥还真端着个铁簸箕冲了过来，我爸没站稳，咣当一声坐簸箕里了。
金纸屑哗啦啦地溅起来，有几片居然从蘑菇屏幕里飞出来，落到我这边后变成亮晶晶的冰花。
小七突然扯着嗓子喊：“外公！”
这声喊得，头顶最后几根毛唰唰掉光，彻底成了个秃猫，老橘猫也凑过来对着屏幕甩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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