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天是被桂花香裹来的。一夜秋风过，镇上的桂花树像被撒了把碎金，黄澄澄的小花挤在叶缝里，空气里飘着甜得发腻的香。诗诗挎着竹篮，踮着脚摘桂花，灵月在旁边扶着她，嘴里念叨：“慢点摘，留些给蜜蜂，它们还要酿蜜呢。”
“酿了蜜也是给我们吃的！”诗诗摘下一把桂花，往篮子里一扔，鼻尖沾了点金黄，像只偷嘴的小松鼠。她们要做桂花酱，埋在坛子里，等冬天就着年糕吃，甜糯得能粘住牙齿。
苏砚在后院劈柴，准备过冬的炭火。他的斧头抡得又稳又准，木柴“咔嚓”一声裂成两半，溅起的木屑在阳光下飞。铁手张扛着把新打的镰刀走过来，往地上一放：“给王掌柜的，他说要割稻子了，这镰刀快得很，割稻子像削面条。”
“张叔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苏砚擦了擦汗，指着墙角一堆修好的农具，“这些够镇上人用一阵子了吧？”
“不够再打！”铁手张拍着胸脯，肌肉上的汗珠亮晶晶的，“咱这铁匠铺，现在可是镇上的‘聚宝盆’，谁家少个钉子都得来找我。”
丫蛋抱着本书跑过来，是诗诗教她认的字。她指着书上的“秋”字问：“诗诗姐姐说这个字像火烤禾苗，对吗？”苏砚笑着点头，铁手张在旁边咧开嘴：“咱丫蛋以后要当女先生！”
书生背着画板在镇上写生，画了张《秋收图》：田埂上的农人弯着腰割稻，孩子们在谷堆旁追蝴蝶，张婶的馄饨摊摆在田边，飘着白汽。他把画拿给我们看，诗诗一眼就瞅见角落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捡稻穗，像极了自己。
“这是照着我画的吧？”诗诗指着画嚷嚷，“我昨天是帮李奶奶捡了稻穗！”
书生哈哈大笑：“是呢，你蹲在那儿的样子，比稻穗还招人疼。”
傍晚，镇上的人聚在打谷场晒粮食。金黄的稻子摊成一片，像铺了层阳光，王掌柜的儿子带着半大孩子，拿着木耙翻晒，嘴里唱着新编的歌谣：“桂花落，稻子黄，张婶的馄饨香又香……”
诗诗和丫蛋提着篮子，给大家送新做的桂花糕。李伯咬了一口，眯着眼睛说：“比去年的甜！诗诗这手艺，快赶上张婶了。”诗诗得意地挺胸，转身又给正在修谷仓的苏砚送了块，看着他吃下去，才蹦蹦跳跳地跑开。
白老坐在谷堆旁，跟几个老汉下棋，嘴里叼着旱烟袋，烟雾慢悠悠地飘。他的棋子下得慢，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堵住对方的路，气得对面的老汉直拍大腿：“白老哥，你这脑子，比年轻时还灵光！”
“那是，”白老慢悠悠地挪子，“咱走的桥比你们走的路多，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多——哎哎，别动我的卒！”
夕阳把打谷场染成金红色，收工的人们扛着农具往家走，笑声和脚步声混在一起，像首温暖的歌。诗诗和丫蛋在谷堆旁打滚，身上沾了层稻壳，像两只小刺猬。灵月喊她们回家，两人却拉着手跑向河边，说要去看晚霞。
我们跟在后面，看着她们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河水泛着金波，远处的乌篷船慢慢靠岸，艄公的歌声顺着水流飘过来，软软的，糯糯的。
“这日子真好。”灵月轻声说，眼里映着晚霞。
“是啊，”苏砚望着远处的炊烟，“比打打杀杀踏实多了。”
铁手张扛着镰刀，看着两个疯跑的孩子笑：“我以前总想着当大侠，现在才明白，能守着孩子们笑，比当大侠强。”
白老捋着胡子，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江湖啊，说到底就是人的江湖。有人笑，有人闹，有饭吃，有觉睡，就是最好的江湖。”
回到院子，桂花的香气更浓了。灵月把晒好的桂花收进坛子里，撒上白糖，压实了封好。诗诗趴在坛子边闻了闻，说：“等冬天开封，肯定香得能把老鼠引来。”
大家都笑了，笑声惊飞了葡萄架上的麻雀。月光爬上墙头，照着院子里的农具、画板、还有那坛刚封好的桂花酱，一切都安静又温暖。
或许以后的秋天，我们还会这样摘桂花、晒粮食、看孩子们疯跑。日子就像这桂花酱，慢慢酿，慢慢等，总有甜的时候。
毕竟，这有稻子的黄，有桂花的香，有打谷场的热闹，有一群人守着秋天慢慢过的江湖，才刚尝到最踏实的滋味呢。而冬天的雪，春天的芽，还在时光里慢慢酿着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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