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雨点子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像撒了把碎银，院角老槐树的新叶密得能遮雨，树根处的虚空隙又张开了口，这次不再是墨色，倒泛着淡淡的绿光，像浸在水里的翡翠，把周围的青草都染得发碧。诗诗踩着刚编的草绳往缝隙跑，绳结“咯吱咯吱”响，手里攥着个竹篮，里头装着刚摘的香椿芽，“灵月姐姐！它变绿啦！像装了整座菜园子！”她蹲在缝隙边往里瞅，绿光里隐约有叶片晃动，“说不定里头的香椿长得比树还高！”
灵月提着竹筐跟过来，筐里是刚剥的春笋，嫩得能掐出水，她往诗诗嘴里塞了块香椿炒蛋糕，“别把竹篮当探路杖往里戳，”伸手按住她蠢蠢欲动的胳膊，“去年清明你往缝隙里扔蟋蟀，回来梦见虫变成了大老虎，哭着说虚空界要吃你，白老给你贴了张驱邪符，你还说符纸没青团香。”诗诗嚼着糕直点头，香得带点脆，“这次我带了香椿！里头时间要是跑得慢，出来就能腌成陈年咸菜，比张婶的酱菜还够味！”
苏砚扛着把小梯子来的，梯子腿裹着麻布防打滑，他往缝隙边搭了块木板，“李伯说谷雨踏青，青有灵，踩稳了再探，”他把梯子往缝隙边一靠，梯顶刚挨到绿光，就见光里飘出片嫩叶，落在木板上“啪”地化成露水，“这光比清明时软和，像裹了层青苔。”诗诗突然把竹篮往缝隙里递，篮子刚进去半尺，就见绿光里伸出无数细得像发丝的绿线，缠在篮沿上轻轻拽，吓得她赶紧往回拉，篮子出来时，里头的香椿芽竟多了把，嫩得发亮，像是刚从树上摘的。
“它给我添菜了！”诗诗举着篮子蹦，“肯定是喜欢香椿味！”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编的竹篓，篓子眼密得能装米粒，“给你们装虚空里的宝贝用，”他往缝隙里扔了块刚烤的芝麻饼，饼子进去没声响，反倒从里头飘出缕白气，闻着像芝麻糊的香，丫蛋举着个青团喊：“我要跟它换糖吃！”说着把青团往缝隙里抛，青团落进去的地方，绿光突然亮了亮，滚出来颗亮晶晶的糖块，透明得像冰块，放在嘴里一含，甜得直咂嘴，“是薄荷糖！比诗诗姐姐的还凉！”
书生背着画筒蹲在对面，笔尖沾着露水画，画纸上的绿光里，竟慢慢显出片模糊的菜园子，有个小小的人影正在摘菜，穿着跟诗诗一模一样的花布衫，“这影子在学你！”他举着画纸喊，“比去年画的《清明探隙图》多了二十分生气，你看这菜园，比任何颜料都鲜。”诗诗凑过去看，手一抖，沾着香椿汁的手指按在画纸上，印出个绿乎乎的圆，正盖在那小人影的头上，“给她戴个香椿帽！”
王掌柜提着坛新酿的香椿酒来串门，酒坛上贴着“谷雨酿”的红签，“这酒泡了整捆香椿，喝着带点春气，”他往缝隙边的石桌上倒了杯，刚要递过去，就见绿光突然翻涌起来，像煮开的翡翠汤，吓得他手一抖，酒杯“哐当”掉在地上，酒水渗进土里，竟在缝隙周围长出圈小小的香椿苗，嫩得像翡翠簪子，“邪门！比我见过最神的酒曲还灵！”
白老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用拐杖头拨了拨那些香椿苗，“虚空界的时间是活的，你往里送啥，它就长啥，”他往诗诗手里塞了颗刚剥的春笋，“去年你扔进去的紫藤糕，说不定在里头长成了会结果的藤，结的果子又甜又凉，像你爱吃的薄荷糖。”诗诗突然把春笋往缝隙里塞，笋子进去的瞬间，绿光里传来“咔嚓”声，像笋壳裂开的脆响，再拽出来时，笋尖竟冒出寸许新绿，像是在里头长了三天，“它帮我催笋啦！”她举着笋蹦，“要是我进去待片刻，出来是不是能抱着成捆的香椿？”
灵月正往缝隙里扔青团，听见这话伸手敲她脑袋，“进去怕是变成老笋干，”话没说完，就见青团进去的地方，飘出片青绿色的叶子，落在她手心里，叶面上竟映着个小小的影子，像诗诗在里头追蝴蝶，乐得丫蛋直拍手，“里头真好玩！”
铁手张捡起块碎瓦片往缝隙里扔，瓦片进去没声响，反倒从里头滚出来颗圆润的石子，石子上沾着片香椿叶，诗诗一把抢过去，“是它给我的回礼！”她突然把石子往兜里塞，“我要进去找它！带着竹篮装香椿，出来就能腌满缸咸菜！”说着就要往缝隙里钻，被苏砚一把拽住后领，像拎着只偷菜的兔子。
“进去容易出来难，”苏砚把她往回拖，“你这小矮个，进去怕是被里头的大香椿树挡住路，到时候我们得往里头扔多少青团，才能把你引出来？”诗诗挣着喊：“扔香椿酒！我闻着味就回来！”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喜鹊，鸟粪“啪嗒”掉在缝隙边，竟被那绿光瞬间吸了进去，转瞬间长出颗小小的香椿芽，逗得丫蛋直笑：“连鸟屎都能变香椿！”
白老蹲在缝隙边，看着那圈香椿苗慢慢长高，“这虚空界跟咱们的江湖是一对孪生兄弟，咱们种瓜它长瓜，咱们酿酒它出酒，”他慢悠悠地说，“年轻时听老辈人讲，有人掉进这种地界，出来时背着半篓冬天的雪，说是在里头刚摘的桃花，雪是桃花树下的。”诗诗眼睛亮得像灯笼：“那我进去摘把香椿，出来是不是能堆雪人？左手抓香椿，右手团雪球，想想都美！”
雨停了，阳光穿过槐树叶落在缝隙上，绿光里的菜园子越发清晰，能看见小小的篱笆，小小的菜畦，还有个小小的石磨，像诗诗她们院的缩小版。灵月望着那倒影突然觉得，这虚空界说不定真不是啥坏地方，毕竟这江湖里，连雨水能种瓜、惊蛰能驱虫，再多一个能种香椿的虚空，好像也没啥稀奇的。
毕竟，只要这香椿还在长，这绿光还在流，我们还在这院里，这江湖的虚空事，就永远探不完啊。
（第一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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