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翟西山,茅屋柴扉之前,气氛一时有些凝滞。戏志才那淡漠疏离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与这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熊山的嘟囔虽轻,但在寂静的山间却显得格外清晰。
刘昊狠狠瞪了熊山一眼,后者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侯吉更是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账本里。
戏志才仿佛没有听到熊山的无礼之言,目光落在刘昊手中的信上,又缓缓移到他脸上,沙哑地问道:“刘昊?并州虓虎?”
“正是在下。”刘昊态度愈发恭敬,双手将郭嘉的书信呈上,“冒昧打扰先生清静,奉孝言先生乃管仲、乐毅之才,特来拜请。”
戏志才并未立刻去接信,只是倚着门框,淡淡地道:“奉孝惯会夸大其词。我一山野残废,当不起将军如此厚望。将军请回吧。”说着,竟是要关门。
刘昊心中一急,上前一步抵住门,诚恳道:“先生!昊虽起于行伍,亦知贤才乃立世之本。岂敢以貌取人?如今并北百万军民困于瘟疫、迫于胡骑,危在旦夕!昊智短才疏,恳请先生念在苍生份上,赐教一二!即便先生不愿出山,但求一言以解困局,昊亦感激不尽!”
这番话情真意切,更是将姿态放得极低。戏志才关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他沉默地看了刘昊片刻,终于缓缓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接过了那封信。
他并未立刻拆看,而是转身,一瘸一拐地挪回屋内,丢下一句:“进来吧。寒舍简陋,莫要嫌弃。”
茅屋之内,更是家徒四壁,唯有一榻、一桌、一灯,以及堆满墙壁的竹简帛书,散发出淡淡的墨香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戏志才就着昏暗的灯光,慢慢拆开郭嘉的信,仔细看着。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淡漠,看不出喜怒。
刘昊静立一旁,不敢打扰。熊山和侯吉则挤在门口,好奇又紧张地张望着。
良久,戏志才放下信,抬眼看向刘昊,语气依旧平淡:“奉孝在信中,将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他说你非常之人,可行非常之事。”
刘昊躬身道:“奉孝过誉。昊,求贤若渴,仅此而已。”
戏志才嘴角似乎微微扯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并北之局,奉孝信中已略述。你且说说,你如今是如何应对的?”
刘昊精神一振,知道这是考较来了。他便将美稷现状、防疫措施(设立隔离区、统一医药)、北境防御(赵云固守)、以及郭嘉所献“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条理清晰地说了一遍,并无隐瞒。
戏志才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直到刘昊说完,他才缓缓开口:“防疫之策,中规中矩,然力度不足,缺乏预见。北境防御,被动挨打,非长久之计。奉孝九字真言,乃立足根本,然远水难解近渴。”
句句点评,直指要害。刘昊心悦诚服,再次躬身:“请先生教我!”
戏志才沉吟片刻,道:“瘟疫之事,非同小可。你可知其源头为何?仅是天气寒暖不定?”
刘昊一怔:“这……昊不知。”
“水。”戏志才吐出两个字,“大量人口骤聚,污物处理不当,必污染水源。你只隔离病患,不查水源,乃是治标不治本。立刻派人勘察全城水源,尤其是水井、河流上游,发现污秽之处,立刻清理消毒,另辟洁净水源。此为一。”
刘昊恍然大悟,冷汗差点下来:“先生所言极是!昊疏忽了!”
“其二,”戏志才继续道,“鲜卑南下,其势难挡。然其部族联合,并非铁板一块。可分而化之。你可遣一能言善辩之心腹,携带重金,秘密北上,结交其中较弱小或与强势首领有怨之部落,许以互市、盐铁之利,使其内部分裂,或至少令其犹豫观望,延缓其南下步伐。”
“其三,州牧猜忌,袁曹虎视。你既已‘高筑墙’,便需‘广积粮’以示无害。可主动上书州牧,言明并北瘟疫、胡患之严峻,恳请州牧支援粮草医药,‘以安边陲,固汉土’。此举,一来可试探州牧态度,二来若其应允,可得实利,三来若其拒绝,亦可彰显其不顾边民死活,日后你若自行其是,道义上便站得住脚。”
三条对策,条理清晰,思虑深远,兼顾内外,虚实相间,听得刘昊目眩神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大才!此真乃国士之才!
“先生大才!昊茅塞顿开!”刘昊激动不已,再次深深一揖,“并北军民性命,皆系于先生之谋!恳请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昊愿以师礼相待!”
戏志才看着刘昊激动的样子,沉默了很久。茅屋内只剩下油灯噼啪的微弱声响。熊山和侯吉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戏志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沧桑:“我戏志才,身负残疾,形同废人,空有满腹韬略,却无人肯用。袁绍嫌我体弱,曹操疑我心傲……唯有奉孝,知我信我。今日将军不以鄙陋相弃,坦诚相待,志才……岂能无动于衷?”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行礼。刘昊连忙上前扶住。
“主公,”戏志才改变了称呼,目光变得坚定,“若主公不弃,戏志才愿效犬马之劳!只是我这腿脚……”
“先生何出此言!”刘昊大喜过望,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得先生,如高祖得子房!莫说腿脚不便,便是先生需昊背负前行,昊亦心甘情愿!”
当下,刘昊立刻让侯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贵重礼物(主要是书籍、帛布和药材),又让熊山小心搀扶戏志才,即刻下山准备返回驿馆。
戏志才看着刘昊这般急切和重视,枯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
一行人回到阳翟城内驿馆,刘昊亲自为戏志才安排最好的房间,调用随行医官为其诊治调理,关怀备至。
安顿好戏志才后,刘昊心中大石落下一半,但对郭嘉的承诺仍念念不忘。他正思索该如何再去邀请郭嘉,却听驿馆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熊山的大嗓门和一个熟悉的、带着几分醉意的清朗笑声。
刘昊心中一动,快步下楼。
只见驿馆大堂内,郭嘉正拎着一个酒葫芦,斜倚在柜台边,和一脸无奈的侯吉说着什么,熊山则在一旁抓耳挠腮,想拦又不敢拦。
见到刘昊下来,郭嘉眼睛一亮,哈哈笑道:“刘将军!如何?志才兄这块硬骨头,可曾啃下了?”
刘昊笑道:“全赖奉孝先生引荐,戏先生已答应出山助我。”
“哦?”郭嘉眉梢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志才兄竟答应得这般痛快?看来将军果然非常人也。”他晃了晃酒葫芦,“那嘉也不能食言。说过志才兄若出山,我便去并北讨杯酒喝。将军,你那美稷城中,可有好酒?”
刘昊闻言,心中狂喜简直难以言表,强自镇定道:“美稷虽僻远,然昊必为先生搜罗天下美酒!先生肯来,昊扫榻以待!”
“好!”郭嘉将酒葫芦中残酒一饮而尽,洒脱道,“那便说定了!待嘉回府收拾一二,三日后,便随将军北上,去看看那塞外风光!”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刘昊几乎要仰天长啸。一日之内,竟得两位王佐之才!
然而,就在此时,驿馆外忽然疾驰而来一骑,却是美稷派来的信使,满面风尘,神色焦急!
“主公!紧急军情!”
信使顾不上行礼,急声道:“禀主公!北境急报!鲜卑大王步度根联合轲比能等三部,集结控弦之士超过三万,已突破空虚的雁门防线,兵分两路,一路围攻马邑,一路绕过强郡,直扑……直扑美稷而来!距美稷已不足五日路程!赵将军正全力收缩兵力,固守待援!张将军请主公速归!”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鲜卑来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规模如此之大!
刘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猛地看向刚刚投效的戏志才和承诺北上的郭嘉。
戏志才不知何时已扶着楼梯站在那里,面色凝重如水,沉声道:“主公,局势危矣!需即刻启程!”
郭嘉也收起了嬉笑之色,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三万胡骑……好大的手笔。看来这杯酒,不好喝啊。”他看向刘昊,“将军,看来我们的北上之路,不会太平静了。”
压力如山崩般袭来,但看着身旁新得的两位大才,刘昊眼中却燃起熊熊斗志。
“传令!即刻出发,星夜兼程,回援美稷!”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奉孝,志才,此番恶战,正要倚重二位先生奇谋!”
真正的考验,终于来临了。
喜欢悍魏:从边军开始,朕一统天下!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悍魏:从边军开始,朕一统天下!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