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病房里还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灰蓝色。顾怀笙却已经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背后的伤口在凌晨时分变得格外敏感,而脑海中反复回放的,是那幅毫无进展的星云拼图,以及那个他始终无法逾越的复健动作。
一种近乎偏执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他必须再试一次。
当周谨如同往常一样,在清晨的第一缕光线中悄声进入病房时,惊讶地发现顾怀笙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正靠在床头,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
“顾总,您……”周谨的话未说完,便被顾怀笙打断。
“去复健室。”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以及一丝压抑不住的、破釜沉舟般的颤音。
周谨心中一沉。他看得出老板眼底那簇燃烧的、近乎危险的火焰。这绝非理智状态下的决定。他试图劝阻:“顾总,时间还早,治疗师还没上班,而且您的身体……”
“现在。”顾怀笙转回头,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周谨,“需要我重复第二遍?”
那眼神里的冰冷和压迫感,让周谨将所有劝说的话都咽了回去。他沉默地低下头:“是。”
清晨的复健室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器械在熹微的晨光中静默矗立。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消毒水的气息,显得格外清冷。
顾怀笙径直走向那张特制的训练床,那个让他屡次挫败的地方。他甚至没有做任何热身,只是对周谨说了一句:“扶我上去。”
周谨依言照做,心中的不安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他能感觉到顾怀笙身体的僵硬和紧绷,那是一种如临大敌般的状态。
顾怀笙俯卧在床上,双手紧紧抓住床沿,指节因为用力而瞬间泛白。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肺中。
然后,他开始尝试。
背部肌肉瞬间爆发出尖锐到极致的抗议,如同被无数把烧红的利刃同时切割。神经发出凄厉的哀鸣,眼前阵阵发黑,冷汗如同打开了闸门,瞬间涌出,浸湿了单薄的病号服。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顾总!停下!”周谨惊骇欲绝,上前想要阻止。
“别动!”顾怀笙低吼,声音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却带着一种疯狂的固执。他死死抓着床沿,手臂和脖颈的青筋暴起,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即将崩断的弓。
他调动起全身每一丝可能的力量,凝聚在那片撕裂般的痛楚中心,试图强行命令那不听使唤的肌肉完成收缩,命令那沉重的躯干抬起。
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对抗。意志力与生理极限进行着最原始、最残酷的搏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谨屏住呼吸,看着那个在晨光中剧烈颤抖、汗如雨下、却依旧不肯放弃的身影,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就在周谨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彻底脱力或者昏厥过去时——
顾怀笙的上半身,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如同电影慢镜头般的速度,颤抖着,抬起了一个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
或许只有五度?甚至更少?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抬起,却像是用尽了顾怀笙生命中所有的力气。
他维持了这个姿势不到一秒,便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重重地跌回床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人瘫软在那里,只剩下剧烈到仿佛要炸裂胸膛的喘息,和不受控制的身体颤抖。
汗水在他身下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周谨立刻冲上前,扶住他几乎虚脱的身体,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顾总!您怎么样?!”
顾怀笙没有回答,也说不出话。他闭着眼,脸色灰败,嘴唇因为极度缺氧而泛着青紫色,只有胸膛剧烈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但在他缓缓睁开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眸深处,周谨却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
光亮。
那不是喜悦,不是胜利,而是一种……突破了某种无形壁垒后的、混杂着巨大痛苦与巨大释然的复杂光芒。
他做到了。
虽然幅度小得可怜,虽然过程惨烈得如同经历了一场酷刑。
但他确确实实,凭借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执念,强行叩开了那道名为“瓶颈”的、紧闭的大门。
阳光终于完全跃出了地平线,金灿灿的光芒透过窗户,毫无保留地洒满了整个复健室,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照得闪闪发光。
光芒也落在了顾怀笙汗湿、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上。
他靠在周谨身上,望着那片灿烂的晨光,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吐出一口气。
破晓的脚步,终究是由最深的黑暗和最痛的挣扎丈量出来的。
他知道,前面的路依旧漫长而艰苦。
但这艰难迈出的第一步,如同在无边的暗夜里,亲手点燃了第一簇火把。
火光虽微,却足以照亮前路,也足以……温暖那颗在绝境中挣扎了太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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