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试结束,陈、王两家并未在府城多做停留。
他们对自家孩子的学问有着十足的信心,与其在城中焦灼等待,不如返回清丰县老家,静候佳音。
回到县里两家大人互相道别,约定放榜之日再聚首庆贺,便各自踏上了归途。
然而,他们并不知晓,就在他们离开府城的同时,一场关乎权力与生死的暗流,正在更高层面的博弈中悄然涌动。
学政衙门深处,灯火通明。
主考官杜明轩杜大人独坐案前,手中反复品阅着几份尤为出色的考卷。
他的目光,最终长久地停留在虽然糊名,却清楚的知道是谁的试卷上。
即便早已知晓了此子的真实身份,甚至提前打探过其在鸿儒书院的表现。
但当这份沉甸甸的才学真切地呈现在眼前时,杜大人心中依旧难掩震撼。
经义贴经,无一错漏,基础之扎实,堪比浸淫经典数十年的老儒。
墨义阐述,条理清晰,见解深刻,非死记硬背所能及。
算学推演,逻辑严密;律法案例分析,援引得当,判决精准。
最令人拍案叫绝的,是那篇关于防治水患的策论。
“预字当先,实字为要……上游预警,下游防灾……变水害为水利……”
没错,陈耀祖可丝毫没有藏私,自己多年研究下来的心得,全部都分享给了众位伙伴。
哪怕赵廷霄,冥冥之中又被陈耀祖拉了一把。
杜大人轻声诵读着其中的精要,眼中异彩连连。
这绝非纸上谈兵的空谈,而是融合了古圣先贤智慧与切实可行措施的经世良策!
其眼光之长远,思虑之周详,甚至超越了许多在朝为官的官员。
只不过整体有些熟悉的感觉,为官多年,看内容,跟秦老莫非有些关系?
“真乃璞玉浑金,未经雕琢,已显光华!”
杜大人抚须长叹,心中感慨万千,“一个流落民间,自幼饱受白眼的皇子,非但没有沉沦。
反而能磨砺出如此心性与才学,自强不息至此……其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他深知当今天子景仁帝的脾性,从不看重虚浮的出身,唯才是举,最厌烦庸碌无能之辈。
以这位六皇子展现出的文采与能力,一旦回归京城,必定会得到皇上的重用。
更何况,此子行事沉稳,懂得韬光养晦,更知道凭借真才实学一步步赢得认可,这份心性,在波谲云诡的皇室中,显得尤为可贵。
杜大人越看越是欣赏,只觉得赵廷霄的文章,无论是务实的精神,还是其中隐含的忧国忧民之情,都格外对他的脾胃。
他不再犹豫,铺开专用的密折信笺,将此次院试的总体情况,尤其是对赵廷霄的观察与评价,详尽地书写下来。
“……六皇子殿下,虽长于江湖之远,然天资颖悟,勤勉刻苦,更难得心系黎庶,见识超卓。
其策论文章,非徒具华藻,实乃经世济民之良策,颇具实干之才。
观其言行气度,沉稳内敛,谦恭有礼,然眉宇间自有峥嵘,实为潜龙在渊,腾必九天之相……”
这个评价也算是相当之高了,要是一般的官员这么说,肯定有些冒犯,但这位杜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清风亮节。
性子刚正不阿,想要收买对方,那是想都不用想。
这也是皇上为何会安排杜明轩来此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不掺杂任何利益下,他这个流落民间的皇子是何德行?
杜明轩写罢,用火漆仔细封好密函,唤来绝对可靠的心腹家人,神色凝重地吩咐:
“此信,务必以最快速度,亲手送至京城,呈交皇上。沿途不得有任何耽搁,更不可假手他人!”
“是,老爷!”家人领命,将密函贴身藏好,悄然消失在夜色之中。
就在杜大人的密信快马加鞭赶往京城之时,千里之外的皇宫大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奢华精致的翊坤宫内,熏香袅袅,暖意融融。
皇贵妃柳如烟斜倚在软榻之上,身姿慵懒曼妙。
她用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手,轻轻将鬓边一缕散落的青丝挽至耳后,动作优雅至极。
然而,她那娇艳欲滴的唇角虽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双美眸之中,却冰寒刺骨,没有丝毫温度。
坐在下首的二皇子宇文拓,看到母妃这般情态,心中不由一紧,升起强烈的不安。
他深知,母妃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往往意味着她心中杀意越盛。
“母妃,”宇文拓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急躁与狠戾。
“那个流落在外的野种,若是这次院试又出了风头。
让他回到京城,认祖归宗,会不会……对皇儿产生威胁?”
他提到“野种”二字时,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浓烈杀意。
“蠢货!”
柳如烟猛地坐直身体,黛眉微蹙,声音虽不高,却带着凌厉的斥责。
“若不是你这些年毫无长进,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结党营私,让你父皇屡屡失望,他何须大费周章地去寻找那些流落在外的血脉来添堵?!”
她美目含煞,盯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至于威胁?哼!你可别忘了,那人如今连皇子身份都未曾亮明。
仅凭一篇治水策论,就已经在你父皇和那些朝臣面前留下了‘国之栋梁’的好印象!
这分量,比你这些年所有的钻营加起来都重!”
提及往事,柳如烟眼中掠过一丝怨毒与悔意。
当年她圣宠正浓,随驾南巡,是何等风光无限。
偏偏那夜皇上不知中了哪个狐媚子的道,情欲难抑,而自己又恰好来了月事,无法承欢。
为了固宠,她才命心腹找了个家世清白的处子为皇上解忧。
本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事后打发了便是。
怪只怪那赵氏女生得实在貌美,更隐隐透着一身书卷气,恰是皇上最欣赏的那种才貌双全的女子。
柳如烟瞬间感到了巨大的威胁,若让皇上见到如此绝色,自己地位恐将不保。
于是,她在皇上醒来之前,便命人将那女子灌了一碗汤药之后,如同丢弃垃圾一般送走,本想直接灭口。
又恐其家族闹将起来难以收场,这才勉强留了那贱人一条性命。
谁曾想,那贱人命竟如此之硬!不但被糟蹋了一整夜,还安然无恙,明明都服下了壁子汤,居然还珠胎暗结,生下了皇上的神嗣!
“可惜是个福薄的,”柳如烟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刻毒的讥讽,“就算生了皇子又如何?自己还不是没那个命享福,早早便去了。”
原本,柳如烟并未将这个在民间长大的皇子放在眼里。一个毫无根基的“乡巴佬”,能掀起什么风浪?
可近来接连传来的消息,却让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潜在的威胁。
“瞧瞧,这孩子的心机是何等深沉!”
柳如烟语气森然,“尚未踏足京城半步,就借着丁明晟那个老狐狸的手,献上什么治水策论。
解决了连你和大皇子都束手无策的难题,赢得了朝野上下一片赞誉!一旦对方通过院试,证明其才华,想必定能赢得你父皇的看重。”
她盯着宇文拓,一字一句地道:“一个如此好的开局,哪怕他背后毫无势力支撑,可你父皇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
他几时看重过家世背景?他只看重能力!
若那野种当真才华出众,能为你父皇分忧解难,你觉得你父皇会因为他长在民间而轻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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