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箱侧面那道狰狞的刮痕还在嗤嗤冒着稀薄的白烟，雨水打上去，发出细密的滋滋声，像滚烫的铁板淋了冷水。秦无忌头盔下的脸颊肌肉绷得死紧，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胸口火烧火燎地疼。脑子里那要命的蜂鸣还没彻底消停，尖锐的警报像是直接扎在神经上：【警告！能量储备：0.7%！核心濒临休眠！强制脱离！】
视野有点发飘，头盔的视窗被雨水和呼出的热气弄得一片模糊浑浊。他咬着牙，几乎是凭着本能，拧动僵硬的手腕，让胯下同样伤痕累累的钢铁坐骑发出低沉的呜咽，挣扎着驶离了这条散发着浓烈恶意余韵的死亡窄巷。
冲出巷口，稍微开阔的街道也没好到哪里去。大雨砸在湿透的柏油路上，溅起一片片迷蒙的水雾。浑浊的积水汇成小股溪流，裹挟着落叶和垃圾，漫无目的地流淌。路灯的光昏黄而遥远，被厚重的雨幕切割成模糊的光晕，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无力地照亮一小片一小片湿漉漉、冰冷冷的城市角落。
秦无忌只想找个地方停下来，喘口气，处理一下脑子里那个快要宕机的破烂系统。
他把车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两边是些关着卷帘门的小商铺。前方不远，一个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刺眼，像一块小小的、暖黄色的浮岛。
刚把车艰难地停稳在便利店门廊下，雨水砸在塑料顶棚上发出密集的鼓点。秦无忌甚至没来得及摘下头盔，一声极具穿透力、蛮横粗糙的咆哮就刺破雨幕，狠狠扎进他的耳膜！
“老子就在这儿抽！碍你事了？！装什么清高！”
声音的来源就在便利店门口侧边，一个相对避雨的母婴室入口处。
秦无忌猛地转头。
只见母婴室那扇紧闭的、贴着蓝色母婴标示的塑料门前，堵着一个赤膊的男人。
好一个“赤膊”！那肚子高高鼓起，油光发亮，像扣着一口发酵过度的面缸，随着他激动的动作，软塌塌的肥肉波浪般起伏抖动。下身只穿着一条脏兮兮、颜色模糊的沙滩大裤衩，脚上趿拉着一双同样污秽不堪的塑料拖鞋。雨水顺着他的板寸头往下淌，流过堆满横肉的脖颈和宽阔油腻的后背。
他右手夹着一根烧得正旺的香烟，烟雾混着雨天的潮气缭绕在他周围。左手叉腰，正唾沫横飞地对着他身前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咆哮。
那女人很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脸色苍白，嘴唇紧抿着，透着一股惊惶后的疲惫和强压的愤怒。她怀里紧紧搂着一个裹在浅蓝色襁褓里的婴儿，婴儿似乎被这巨响惊扰，正发出细弱可怜的呜咽。女人半边身子已经被屋檐滴下的水流打湿，但她依然固执地用身体护着孩子，挡在母婴室门前。
“大哥…求你了，这…这里是母婴室，孩子闻不了烟味…”女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像是在寒风中抖动的细线，“而且…这门…得从里面开锁…”
“放屁！”赤膊男猛地吸了一大口烟，烟头瞬间猩红，他嚣张地把烟雾朝着女人和婴儿的方向喷去，灰白的烟雾直扑对方的脸。“老子站门口抽，管你屁事！装什么娇贵？闻点烟味能死？你们娘们儿就是屁事多！滚开！别挡老子道！老子要进去放水！”他边说边不耐烦地用那只夹烟的手，粗鲁地挥手驱赶，烟灰簌簌掉落。
一股浓烈刺鼻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劣质烟草的焦臭、男人身上长时间不洗澡的汗酸馊味、还有隐隐的尿臊气。这气味混杂着冰冷的雨水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冲击，狠狠灌进秦无忌的头盔。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恶臭冲入鼻腔的瞬间——
嗡！
秦无忌脑子里那个原本只剩微弱嗡鸣的系统，像是被丢进浓硫酸里一样，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到几乎要掀翻天灵盖的震荡！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滴！检测到高强度‘畜生’行为特征！符合紧急启动条件！强制唤醒核心！】
【能量告罄！紧急抽取宿主生物能维持！】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仿佛瞬间被抽空血液的虚弱感猛地攫住了秦无忌！他眼前一黑，身体一晃，差点从机车上栽下去！头盔重重磕在油箱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就在这极致的虚弱和眩晕中，眉心深处似乎被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一股冰冷至极的洪流涌入他的视觉神经！
秦无忌那只被雨水模糊的右眼视野，骤然变得无比清晰！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灰蒙蒙的滤镜笼罩，只剩下那个赤膊男人的身影，被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污秽的暗黄色光芒彻底包裹！那光芒如同实质的油腻污物，几乎要滴落下来！
【目标锁定：个体识别代号‘朱大福’。核心罪孽扫描启动…】
【扫描完毕。核心罪孽条目：】
【1、长期于公共场所（公园、小区、楼道）随地便溺，主观恶意：持续性，习惯性。】
【2、多次在居民区深夜外放高分贝噪音（广场舞音响）、制造邻里冲突。】
【3、侵占公共设施（篮球场、儿童滑梯）用于个人娱乐（广场舞），屡劝不改。】
【4、多次于禁烟区（包括医院走廊、公交站台、母婴设施附近）吸烟并抗拒管理，态度恶劣。】
【当前行为叠加判定：于母婴室入口处吸烟，向怀抱婴儿的妇女面部故意吐烟，言语侮辱，意图暴力侵占专用设施。罪孽浓度：深黄色（重度）。具备‘日常性危害’及‘道德沦丧’双重特征。危险等级：低（物理），高（社会污染性）。惩戒建议：社会性制裁（公开处刑）。】
【能量不足以激活‘天罚之链’，启动辅助惩戒模块——‘因果律干涉（微环境）’！消耗宿主生物能：1%！警告：宿主身体机能大幅下降！】
冰冷的文字流在秦无忌剧痛的脑海中炸开。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透过那令人作呕的暗黄色罪孽光芒，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叫朱大福的赤膊男人脸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次因咆哮而扭曲的肌肉抖动，甚至他咧开的大嘴里，牙缝间残留的绿色菜叶！
就在这时，朱大福似乎因为女人的不退让更加暴怒。他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蒂随手往旁边湿漉漉的地砖上一扔，粘稠的口水混合着烟灰在他嘴角拉出恶心的丝线。他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噗！
那口浓黄的、粘稠的痰液，划过一个短促的抛物线，“啪嗒”一声，精准地落在他自己脚前半步远的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光滑的瓷砖上！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滚——”
他最后那个“开”字还没吼出口，右脚本能地抬起，就要蛮横地撞开挡在门前的女人！
然而！
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抱着婴儿的女人，或许是被朱大福最后那凶神恶煞的逼近彻底吓住了，下意识地抱着孩子猛地向后一缩！她原本站立的位置，恰好是母婴室门外一个小小的、为了便于婴儿车通行而设计的缓坡起点。她这一缩，身体重心不稳，脚下那双普通的平底鞋在湿滑的地面上猛地一滑！
“呀——！”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抱着婴儿向后倒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慌乱中无意识地、用力向前推了一下停在她身侧的那辆轻便婴儿车！
那辆空着的婴儿车，被她这惊恐绝望下的全力一推，瞬间失去了控制！
轮子疯狂转动！
嗖！
婴儿车如同脱缰的野马，顺着那个小小的、沾满雨水的缓坡，带着一股凄凉的破空声，直直地朝着抬起脚正欲行凶的朱大福的下盘猛撞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巧！
朱大福的右脚刚刚抬起，重心前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撞开眼前这个“碍事”的女人身上，根本没料到侧面会杀出这么个“暗器”！他甚至没来得及低头看清是什么东西！
婴儿车那并不算很硬的塑料前挡板，结结实实、不偏不倚地撞在了朱大福那只抬起脚的支撑腿——左腿的膝盖外侧！
嘭！
一声闷响！
力道不算巨大，但足以让一个毫无防备、重心不稳的人遭受重创！
“哎哟我操——！”
朱大福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左腿膝盖像是被铁锤狠狠砸了一下，剧痛伴随着难以抗拒的侧向力量！他那庞大的、重心前倾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平衡！
他惊恐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体，但面前只有冰冷的空气和抱着孩子摔倒在母婴室门边、惊恐看着他的女人。
噗通——！！！！
比赵铁柱摔进泥坑更沉闷、更油腻的声音响起！
那座人肉小山，如同一滩巨大的、融化的人形油脂，结结实实、四仰八叉地拍在了便利店门口冰冷湿滑的瓷砖地面上！摔得那叫一个瓷实！整个门廊似乎都跟着颤悠了一下！
“呃啊——！”朱大福摔得白眼直翻，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后背、臀部传来粉碎般的剧痛。
但这一切还没完！
他摔倒的位置，不偏不倚，恰好就是他刚刚吐下那口浓痰的地方！他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油脸，在摔落的过程中，遵循着强大的惯性定律，精准无比地朝着地上那滩黏糊糊、黄澄澄的浓痰印了下去！
啪叽！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黏腻声响。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
便利店的自动门开了，一个店员目瞪口呆地探出头。摔倒的女人抱着受惊哭泣的婴儿，茫然地看着。门廊屋檐滴下的雨水，滴滴答答。
朱大福整个人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剧痛似乎都短暂地消失了。他清晰地感觉到脸颊下面传来的、那温热、粘稠、令人极端恶心的触感！那味道…那无法言喻的、属于他自己的、浓烈的腥臭气味，混合着劣质烟草的焦油味，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
“呕——！！！”
一声撕心裂肺的干呕声从朱大福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前所未有的恶心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他挣扎着想抬起头，想用手抹掉脸上那恶心的东西，但身体稍微一动，摔伤的筋骨就爆发出钻心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只能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在地上扑腾、干呕，脸颊死死贴着那口罪恶的浓痰！
粘稠的黄痰和他油腻的肥脸完美地贴合在一起，那画面…极具冲击力。
便利店里隐隐传来压抑不住的几声嗤笑，还有人举起手机的细微咔嚓声。
秦无忌靠在冰冷的机车上，沉重的头盔微微低下，看着地上那摊不断蠕动、发出痛苦呜咽和干呕声的暗黄色“人形污物”。雨水顺着他的头盔流下，滴落在油箱那道狰狞的刮痕上。
眉心深处强行启动扫描带来的剧痛还在持续，身体被抽空的虚弱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惩戒完成。目标‘朱大福’社会性制裁效果：重度。因果律干涉结束。能量耗尽…系统进…入…强…制…休…眠…】
脑海里的声音断断续续，最终彻底沉寂下去。那股冰冷的感知也随之消失。
便利店明亮的灯光透过玻璃，映照着他头盔上蜿蜒流下的雨水。
远处，街角更深沉的阴影里，一抹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模糊黑影无声矗立。猩红的舌尖轻轻舔过苍白的唇角，一丝极度贪婪和满足的弧度缓缓绽开，如同黑暗中盛开的剧毒曼陀罗。
“真香啊…这纯粹的罪孽被审判时散发的‘味道’…”黑影低哑的自语被雨声彻底吞没，“吃得再多点…再快点成长吧…秦无忌…你的灵魂，迟早是我最美味的祭品…”
便利店的灯光在秦无忌沾满雨水的头盔上映出一点模糊的光斑。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摘下那沉重得如同枷锁的头盔。指尖刚碰到冰冷的卡扣，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伴随着强烈的恶心。那只手无力地垂下，重重地落在湿漉漉的油箱上。
身体里的力气像被彻底抽干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疲惫和灼痛。脑子里空空荡荡，之前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寂静。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视线透过模糊的视窗，落在地上那滩还在无意识抽搐的身影上——朱大福。那张油腻的脸依旧牢牢地印在它自己制造的污秽里，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干呕，像一头濒死的、掉进粪坑的野猪。周围，有手机屏幕的微光在角落里无声闪烁，便利店店员捂着嘴，肩膀可疑地耸动。
一种冰冷的讽刺感爬上秦无忌的脊背。审判？天罚？结果就是让一头野猪啃了自己吐的口水？这该死的、能量耗尽的破系统！
就在这时——
便利店门楣上悬挂着的小电视屏幕，原本在无声滚动着乏味的商品广告，画面突然一切。
一个相貌堂堂、身着明黄色华丽袈裟、头戴象征高僧身份的毗卢帽的中年僧人出现在画面中央。背景是一座看起来恢弘古朴、香火缭绕的寺庙大殿，金色的佛像在香烛光芒中若隐若现。僧人手捻一串光华内蕴的佛珠，面带一种悲天悯人的、极具感染力的慈悲微笑，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屏幕下方，一行醒目的白色字幕无声划过：
“慈航普渡，善泽人间——灵隐寺方丈释永慈大师今日再捐善款叁佰万元，用于资助贫困大学生！”
画面紧接着切换到几个穿着朴素、面容青涩的年轻大学生，从释永慈大师手中接过象征性的巨大支票模板，脸上洋溢着感激和崇敬。镁光灯闪烁，将释永慈大师那庄严宝相衬托得愈发神圣。
好一派慈祥高僧，功德无量！
然而……
就在这庄重无比的慈善捐赠画面跃入秦无忌视野的瞬间——
嗤啦！
一种仿佛滚烫烙铁直接烫穿灵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眉心深处猛地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系统启动的痛楚都要强烈百倍！像是有一把无形的、烧红的钢锥狠狠凿进了他的颅骨！
“呃——！”秦无忌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一颤，整个人猛地佝偻下去，双手死死抱住了仿佛要裂开的头颅！眼前的便利店灯光、地上的朱大福、电视里的高僧…所有景象都瞬间扭曲、旋转，化作一片刺目的血红色光斑！
【警……滋……警告！！！】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无法形容的惊骇与尖锐的机械杂音，如同垂死挣扎的蜂鸣，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边缘疯狂闪烁了一下：
【侦测…滋…侦测到……‘伪佛’！！！】
【个体识别代号…释…永…滋啦——！！！】
【罪孽浓度……警告！！！深渊级污染源……核心……核心禁忌……能量……无法……扫描……强制……中断……】
那断断续续、充满惊悚气息的杂音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掐断！
噗！
秦无忌喉咙一甜，一股温热的液体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冲破牙关，喷溅在头盔内部冰冷的塑料面罩上！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眼前彻底被一片粘稠的猩红覆盖！
身体的力量被瞬间抽干榨尽，他再也支撑不住，像一根被砍倒的朽木，连同身下那台沉默的机车，带着沉重绝望的金属摩擦声，重重地向一侧倾倒！
哐当——！
机车砸在地上的巨响混合着头盔撞击地面的闷声，刺穿了便利店门口的雨声和朱大福微弱的呜咽。
黑暗，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那惊鸿一瞥、几乎震碎灵魂的“深渊级污染源”的恐怖阴影，汹涌地淹没了秦无忌最后的意识。
冰冷潮湿的地砖紧贴着脸颊，雨水混合着血水流进脖颈。
世界沉入无边的死寂与猩红。
唯有便利店内那小小的电视屏幕，还在无声地闪烁着“慈航普渡，善泽人间”的金色大字，映照着门外这一片狼藉的冰冷倒影。
远处阴影中的黑有常，猩红的眸子骤然亮起，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闪烁着极致的兴奋和贪婪。
“找到了…更美味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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