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古道,名存实亡。
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戈壁与流沙边缘一条被岁月遗忘的疤痕。视野所及,尽是茫茫黄沙与嶙峋的黑色怪石,炽烈的日头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蒸腾起虚幻的波纹。
夏明朗率领的近五百人队伍,一踏入这片区域,便感受到了与黑石山脉截然不同的死亡气息。脚下的沙地松软陷足,每一步都格外费力。狂风卷着粗糙的沙粒,如同无数细小的鞭子,抽打在人和马匹的身上、脸上,生疼。
“保持队形!跟上!”夏明朗的声音在风沙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他挺拔的身影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如同一面不倒的旗帜。
侯荆带着最得力的几名猎户斥候,如同队伍的触角,远远地散开在前方和侧翼。他们不仅要寻找那条几乎被黄沙彻底掩埋的古道痕迹,更要凭借经验和直觉,避开那些看似平整、实则暗藏流沙陷阱的死亡区域。
“将军!前方三里,左侧沙地颜色有异,疑似流沙坑,需绕行!”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奔回汇报。
“绕行!”夏明朗毫不犹豫地下令。时间紧迫,但绝不能葬送在自然之威下。
队伍艰难地改变方向,在侯荆指引下,沿着相对坚实的戈壁边缘迂回。这一绕,便是多走了近十里路。
日头升到头顶,温度攀升至难以忍受的程度。水囊变得格外沉重,也格外珍贵。每个人都严格控制着饮水的次数和量,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又被迅速舔舐或风干。
“栓子,统计饮水消耗,严格控制。”夏明朗的声音有些沙哑。
王栓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沙土,凝重地点头:“明白,将军。照这个速度消耗,我们的水……可能撑不到月牙泉。”
夏明朗眼神一沉:“告诉弟兄们,坚持住!到了月牙泉,就有甘甜的泉水!”
他的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传递下去,稍稍安抚了队伍中隐隐浮动的不安。
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毫无征兆地降临。
天空瞬间昏暗下来,狂风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嘶鸣,卷起漫天黄沙,形成一堵接天连地的、移动的沙墙,朝着队伍猛扑过来!能见度瞬间降至不足十步!
“聚拢!就地寻找掩体!用布蒙住口鼻!抓紧马缰!”夏明朗厉声高呼,声音在风暴中几乎被撕碎。
队伍瞬间陷入混乱,人马在狂沙中挣扎。巨大的沙丘仿佛活了过来,在风中缓缓移动,改变着地形。
夏明朗死死抓住一块凸出地面的岩石,精神力高度集中,勉强感知着周围队员的位置。王栓子、侯荆、赵铁山等人也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收拢着部下。
沙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如同它来时一样,毫无征兆地骤然停息。
当风沙散去,天空重现昏黄的光线时,队伍已是人困马乏,狼狈不堪。每个人从头到脚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沙土,如同刚从地底钻出的泥俑。清点人数,幸运的是无人失踪,但有数匹战马受惊跑散,还有几名士卒在风暴中不慎扭伤了脚踝。
“还能走吗?”夏明朗走到一名抱着肿起脚踝、脸色苍白的年轻山民战士面前。
那战士咬着牙,试图站起来,却痛得倒吸冷气。
“上马!”夏明朗对旁边一名骑兵道,“带他一起走!”
“将军,这……”那骑兵有些犹豫,马匹同样疲惫。
“执行命令!”夏明朗语气不容置疑,“我们是一个整体,不能丢下任何一个人!”
这一幕落在其他士卒眼中,让疲惫不堪的他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更加坚定的追随之意。
队伍再次启程,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夜色降临,戈壁的寒冷接替了白日的酷热,如同冰窖。他们不敢停留,只能借着微弱的星光和侯荆等人对方向的把握,继续摸黑前行。
第二天,第三天……每一天都是在与干渴、疲惫、恶劣环境和时间赛跑。水囊一个个干瘪下去,干粮也变得难以下咽。每个人的体力都接近极限,眼神因缺水和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步伐变得踉跄。
但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掉队。
因为他们都知道,将军走在最前面,承受着同样的艰辛。因为他们都知道,晚到一步,月牙泉那些信任他们、依赖他们的族人,将面临怎样的地狱。
赵铁山原本急躁的脾气,在这漫长的煎熬中也沉静下来,他只是默默地走着,偶尔用嘶哑的嗓音鼓励一下身边的士卒。王栓子则像个最精明的管家,计算着每一滴水的分配,每一分体力的保存。侯荆和他的斥候们,眼睛熬得通红,却依旧如同最警觉的猎犬,为队伍扫清前路的障碍。
夏明朗始终沉默着,他的嘴唇干裂出血痂,脸色因缺水和日晒而显得黝黑憔悴,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沙漠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始终闪烁着坚定、冷静的光芒。
他必须赶到!必须在赤兀之前赶到!这不仅关乎月牙泉的存亡,更关乎“阵风”的生死,关乎他能否在这西疆绝境中,真正站稳脚跟,实现对七皇子的反击!
第四日黄昏,当前方斥候激动地传回“已能看到月牙泉外围沙山轮廓”的消息时,整个队伍几乎要虚脱欢呼,却又死死压抑住,只剩下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
他们做到了!在赤兀的影狼军抵达之前,他们抢先一步,看到了目的地!
夏明朗勒住几乎要瘫倒的战马,遥望着远方那在夕阳下熟悉的沙山剪影,干裂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生死时速,他们赢了第一局。
接下来,该为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一份盛大的“接风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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