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
过年的喜庆气氛还弥漫在四合院和轧钢厂的上空，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猪肉炖粉条的油香和鞭炮的硝烟味。
工人们兜里揣着鼓囊囊的奖金（虽然不多），家里囤着比往年丰盛的年货，个个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干起活来似乎都格外有劲。
这一切，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那个年前凭空变出万斤猪肉的食堂主任——王水生。
他的名字在厂里几乎成了“有本事”、“路子野”的代名词。
年后开工没几天，厂委会例行会议在厂办大楼的会议室里召开。
烟雾缭绕中，各个部门的头头脑脑们听着厂长总结上年工作，布置新年任务。
会议进行到后半段，讨论一些人事调整和表彰事项时，主管后勤的李怀德副厂长清了清嗓子，发言了。
他先是大谈特谈了一番去年后勤工作面临的巨大困难，尤其是年底物资筹措的艰巨性，然后话锋一转，重点突出了食堂在保障职工生活、稳定生产队伍方面做出的“突出贡献”。
“……尤其是在年底福利供应这个关键环节上，面对计划指标严重不足的困境，食堂部门的同志，在王水生同志的带领下，敢于担当，积极作为，克服重重困难，开辟新渠道，成功筹措到了大量计划外紧缺物资，圆满甚至超额完成了福利发放任务，赢得了全厂上下的一致好评！这充分体现了后勤战线同志们的战斗力和奉献精神！”
李怀德说得慷慨激昂，仿佛那万斤猪肉是他亲自去拉回来的一样。
他巧妙地将“筹措”过程一语带过，重点突出结果和“精神”，既表了功，又规避了敏感细节。
在座的厂委委员们，大多都享受到了那份丰厚的猪肉福利，自然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去年年底的猪肉可是解决了大问题！”
“王水生同志确实有能力，有办法。”
“后勤工作不好干，能取得这样的成绩不容易。”
李怀德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抛出了他真正的目的：“鉴于王水生同志表现出来的卓越工作能力、强烈的责任心和为厂里做出的突出贡献，我提议，任命王水生同志为后勤处副处长，同时继续兼任食堂主任职务，以便更好地发挥其特长，统筹改善全厂的后勤保障工作。请大家审议。”
会议室里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后勤处副处长！这可是正经的副处级干部职位！虽然仍归李怀德分管，但职权范围可比食堂主任大太多了，涉及整个厂的物资调配、仓储管理、车辆调度、基建维修等等，是实实在在的实权位置。
几个委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有人惊讶，有人了然，有人沉吟。
厂长沉吟了一下，开口道：“王水生同志的能力和成绩，大家有目共睹。年前猪肉这件事，确实办得漂亮，解决了大难题。提拔重用有能力的年轻干部，也是我们一贯的原则。老李这个提议，我觉得可以考虑。其他同志有什么意见？”
党委书记推了推眼镜，缓缓说道：“王水生同志出身好，是农民子弟，政治上可靠。工作上有冲劲，有办法。虽然年轻，但担任食堂副主任、主任期间，表现沉稳。提拔他，我原则上同意。不过，后勤处涉及面广，责任重大，希望他上任后能继续加强学习，谦虚谨慎，把握好原则和灵活性。”
书记的话既肯定了成绩，也提出了期望和提醒，滴水不漏。
其他委员见厂长和书记都表了态，而且王水生的功劳实实在在，提拔合情合理，自然也都没有异议。最多有个别人心里嘀咕一下王水生是不是李怀德的人，但这种场合也不会说出来。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厂长拍板，“会后办公室就起草任命文件，按程序办理。”
李怀德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一步棋，他走对了。
既奖励了王水生这个能干实事的下属，让他更加死心塌地，又顺势将自己的触角更深地插入后勤处的关键岗位，巩固了自身的势力。王水生是他提拔的人，自然会被打上他的烙印。
散会后，李怀德回到办公室，立刻让厂办干事去叫王水生。
王水生此时正在食堂核算上个月的粮食消耗，听到李怀德紧急召见，心里大致猜到了几分。
年前那批猪肉的效应，也该发酵得差不多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平静地走向厂办大楼。
“水生来了，坐！”李怀德今天的心情明显极好，脸上带着难得的灿烂笑容，甚至亲手给王水生倒了杯茶。
王水生受宠若惊地接过：“李厂长，您找我？”
“好事！大好事！”李怀德坐在他对面，笑容满面，“刚开完厂委会，经过会议研究决定，正式任命你为后勤处副处长，同时继续兼任食堂主任！”
尽管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任命，王水生心里还是掀起了巨浪！副处长！他王水生，短短时间内，就从一个小小的食堂副主任，一跃成为了后勤处的副处长！这升迁速度，在论资排辈的工厂里，堪称火箭式！
他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激动和感激交织的表情，声音都带着适当的颤抖：“李厂长！这…这太突然了！我…我何德何能，担此重任？都是厂长您栽培得好，领导有方！我…”他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充分表现了一个年轻人突然被重用时的受宠若惊。
李怀德对他这个反应很满意，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坐下说，坐下说。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厂委会的领导们都看到了你的能力和贡献！尤其是年前猪肉那件事，办得漂亮！给咱们后勤系统，挣了大面子！”
他特意强调了“厂委会”和“领导们”，暗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同时也点明了提拔的原因，让王水生记住这份“知遇之恩”。
“都是李厂长您指挥得当，给了我机会和支持！我一定更加努力工作，绝不辜负您的信任和厂里的重托！”王水生表忠心表得毫不含糊。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李怀德点点头，语气变得严肃了些，“后勤处副处长，担子不轻啊。以后不光要管好食堂，整个厂的物资调配、仓储管理、车辆安排，甚至基建维修，你都要参与管理，要协助我把好关。要尽快熟悉业务，进入角色。”
“是！我一定尽快学习，熟悉情况，全力配合您的工作！”王水生郑重保证。
“嗯，”李怀德沉吟了一下，压低声音，“处里情况有些复杂，老赵（指现任后勤处长）年纪大了，求稳。有些事，你要多留心，多汇报。有什么难处，直接找我。”
这话里的意味就很深长了，明显是让王水生去当他的“眼睛”和“抓手”，制衡甚至架空那位赵处长。
王水生心领神会，立刻点头：“明白！李厂长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又交代了几句，李怀德才让王水生离开。
走出副厂长办公室，王水生脸上的激动和谦恭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光彩。
他步伐沉稳地走在走廊里，感受着周围工作人员投来的、与以往略有不同的目光——那里面多了几分敬畏和探究。
回到自己的食堂主任办公室，关上门。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繁忙的厂区。
后勤处副处长。
这个位置带来的，不仅仅是级别的提升，更是权力的实质性扩大。
他能调动的资源，能接触的信息，能施加的影响，都将远超一个食堂主任。
李怀德的利用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但这又何尝不是他的机会？借助李怀德的力量上位，站稳脚跟，然后…
他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如今，他有了更大的平台和更强的实力，有些账，可以慢慢算了。有些目标，也可以看得更远了。
当然，眼前的挑战也不少。
如何快速掌控后勤处的实际业务？如何应对那位即将被分权的赵处长？如何平衡李怀德的指令和实际工作的需要？这些都是需要他仔细谋划的。
但他信心十足。连万斤猪肉的难关都闯过来了，还有什么能难倒他王水生？
他拿起电话，第一个打给了南易，语气平静如常：“南师傅，下午处里有个会，食堂这边你多盯着点。”
电话那头的南易显然还没得到消息，连忙答应：“哎，好的主任，您放心！”
放下电话，王水生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新的职位，新的舞台，新的挑战和机遇。
这轧钢厂的后勤王国，他王水生，终于要更进一步，搅动更大的风云了。
而这一切，都始于年前那堆看似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猪肉。
民以食为天，古人诚不欺我。王水生想着，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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