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京城那边传来消息，在四省主要领导的合力推动下，加之前期李为民等人铺垫得极为扎实，四省联动项目的联合申报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几个核心障碍被逐一扫清，框架协议的基本原则和主要内容已获相关部委原则同意，后续将进入更具体的方案细化与审批流程。赵立春、李振邦等人此行可谓成果丰硕，圆满完成预定目标，陆续返回各自岗位。
这天下午，李为民正在办公室审阅林城段配套产业园区的首批入驻企业遴选标准初稿，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省委书记赵立春办公室的专线。
“为民同志，没打扰你工作吧？”赵立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语气比往常多了几分随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赵书记，您好。不打扰，您请讲。”李为民放下手中的文件，身体微微坐直。他知道，赵立春此时来电，绝不会只是寒暄。
“京城那边的事情，基本算是敲定了，大的框架没问题了，后面就是细节磨合和跑程序了。”赵立春先简单通报了情况，语气中带着满意的成分，“这次前期工作，你们做得非常出色，功不可没啊。”
“都是赵书记您运筹帷幄，省委领导有力，我们只是做了分内的工作。”李为民谦逊地回应。
“嗯，”赵立春应了一声，话题却突然一转，语气也变得有些复杂，“为民啊，公事谈完了，有件私事，说起来有点难以启齿，但也只能跟你念叨念叨。”
李为民心中微动，预感到可能与谁有关，他谨慎地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赵立春似乎叹了口气：“是瑞龙那个混账东西。”
果然是他。李为民保持沉默，等待赵立春的下文。
“这小子，工作上，跟着你，我倒是放心，最近也确实长了点进，知道干点正事了。”赵立春的语气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可这生活上……实在是让我和他妈操碎了心！成天花天酒地，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就没个定性！眼瞅着年纪也不小了，跟他大姐、二姐一样，早点成家立业，安安稳稳的，多好？可他倒好，一提结婚就跟要了他命似的！在外面胡搞乱搞，名声都快烂透了！我们赵家，就他这么一根独苗啊……”
赵立春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和作为父亲的焦虑。到了他这个位置，很多事已经难以像普通父亲那样直接管教，尤其是面对一个已成年的、且有些桀骜不驯的儿子。
李为民能理解赵立春的无奈。赵瑞龙作为省委书记的公子，身份特殊，周围阿谀奉承者众多，很容易迷失在声色犬马之中。赵立春忙于政务，疏于管教，加上或许有些溺爱，才造成了赵瑞龙如今的性子。
“为民，”赵立春的语气带着一丝恳切，这在封疆大吏身上是极少见的，“我知道，这话本不该跟你说。但瑞龙他……他就服你。你说话，比我们当父母的管用。你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旁敲侧击也好，严肃批评也罢，帮我劝劝他？不说立刻结婚，至少收收心，正儿八经谈个对象，别再这么胡闹下去了！再这么下去，我真怕他哪天捅出大篓子！”
这番话，既是上级对下级的托付，更是一位父亲对能管束自己儿子之人的请求。它将一种私密的、带有家丑性质的烦恼，摆在了李为民面前，同时也是一种极大的信任。
李为民沉吟片刻，他知道这其中的分寸。过于介入领导的家庭私事并非明智之举，但赵立春既然开口，且涉及赵瑞龙未来的走向，他不能完全推脱。
“赵书记，您别太着急，身体要紧。”李为民语气诚恳，“瑞龙的本质不坏，就是年轻，心性未定，加上周围环境复杂。他现在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您放心，有机会的话，我会跟他谈谈。不过，这种事终究急不来，关键还是得他自己想通。”
他没有大包大揽，但表明了会尽力劝导的态度，这让赵立春感到些许安慰。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赵立春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一些，“这孩子，就交给你多费心了。工作上该严格要求就严格要求，生活上……能拉他一把就拉他一把吧。”
“我明白，赵书记。”李为民郑重应下。
又简单聊了几句工作上的安排后，电话挂断了。
李为民放下话筒，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赵立春这通电话，信息量很大。公事上的肯定与满意自不必说，但这私事的托付，却更显意味深长。这既是对他李为民个人能力和人品的信任，也进一步将他和赵家，至少是和赵瑞龙，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处理得好，能加深与赵立春的私人情谊，更好地借助其力量；处理不好，或者赵瑞龙真的捅出什么大娄子，他难免也会受到牵连。
“赵瑞龙……”李为民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这个纨绔子弟，如今成了他政治棋局中一枚特殊而敏感的棋子。既要用之，亦要控之，还要引导之。看来，确实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跟这位赵公子好好“谈一谈”了，不单单是为了完成赵立春的托付，更是为了林城大局的稳定，以及他自身仕途的平稳。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对秘书吩咐道：“联系一下瑞龙集团的赵总，看看他明天晚上有没有空，我请他吃个便饭。”
有些话，需要在饭桌上，以兄长的身份，看似随意，实则句句千斤地说出来。李为民的目光投向窗外，林城的天空下，不仅有着宏大的发展蓝图，也交织着这些微妙而复杂的人情世故与权力脉络。他必须小心翼翼地，将每一根线都捋顺，才能确保这艘大船，沿着他设定的航向，平稳而快速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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