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到任后的第一次省委常委会，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椭圆形的会议桌前，各位常委正襟危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新书记第一次主持常委会，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会是一次寻常的会议。
沙瑞金坐在主位，面色平静，目光却如鹰隼般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在李为民、高育良、李达康等人脸上略有停留。他没有像往常新领导上任那样先肯定成绩，而是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平和，却字字千钧：
“同志们，我到汉东时间不长，但通过初步调研和了解，发现我们汉东省在取得巨大发展成就的同时，也积累了一些问题，特别是在政治生态方面。”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有些现象，很不正常。比如，什么‘汉大帮’、‘秘书帮’，还有围绕着某些重大项目、特定地域形成的所谓‘圈子’、‘山头’。”
当“汉大帮”（暗指以高育良为核心的汉东大学政法系出身干部）、“秘书帮”（暗指以刘新建为代表的赵立春前秘书圈子）这些敏感词汇从沙瑞金口中说出时，高育良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只是端起茶杯的手停顿了片刻。李达康脸色紧绷，目光锐利地盯着桌面，他虽不属任何明确的“帮派”，但其强势作风和“达康速度”也自成体系，难免被归为某种“山头”。
而当沙瑞金提到“围绕着某些重大项目、特定地域形成的所谓‘圈子’”时，虽然没有点名，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下意识地瞥向了李为民。四省联动项目是李为民一手推动并持续深化的标志性政绩，林城更是他起家的地方，说他周围没有形成一个紧密的“林城系”或“项目系”，恐怕没人会信。李为民面色沉静，仿佛没有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只是专注地看着沙瑞金，但搁在腿上的手，指节微微收拢。
沙瑞金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说道：“这些所谓的‘帮派’、‘圈子’，破坏了党的团结，影响了政治生态，容易滋生团团伙伙、利益输送。我们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这种歪风邪气！要坚持五湖四海，任人唯贤，把一切不利于团结、不利于事业的因素消除掉……”
他语气严肃地讲了一通原则和纪律，虽然没有点名批评具体个人，但句句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几位相关常委的心上。李为民、高育良、李达康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但在这个场合，面对新书记的立威之举，谁也没有出声反驳，都保持着沉默。会场上一时只剩下沙瑞金沉稳而带着压迫感的声音。
就在众人以为沙瑞金的敲打到此为止，准备进入下一议题时，坐在沙瑞金左手边的新任省纪委书记田国富，轻轻咳嗽了一声，扶了扶眼镜，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冷峻的力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沙书记说得非常深刻，我完全赞同。”田国富先定了调，然后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的一些老面孔，特别是在高育良脸上停留了一瞬，“对于汉东存在的一些问题，我可能比在座的某些同志体会更深一些。”
他这句话一出，会场气氛陡然变得更加紧张。
“不瞒各位，”田国富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很多年前，我就在汉东省纪委工作过，担任过副书记。当时，也发现了一些苗头性、倾向性的问题，也试图依据职责去了解和纠正。但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然后缓缓说道：“但是，当时的工作遇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阻力。有些情况，还没深入下去，就莫名其妙地被干扰、被搁置了。后来，我也因为一些原因，被调离了汉东。”
他虽然没有明说具体是谁施加了阻力，是谁干扰了办案，但在场不少老常委都心知肚明。当年田国富在汉东纪委时，确实与当时如日中天的赵立春、以及与赵立春关系密切的高育良等人有过不少工作上的摩擦和掣肘，他的调离，在很多人看来就是一种“排挤”。此刻他旧事重提，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高育良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端起茶杯，借喝水的动作掩饰着内心的波澜。李为民也感到一股寒意，田国富这番话，不仅是在印证沙瑞金关于“帮派”、“圈子”的指责，更是在翻旧账，暗示汉东的问题根深蒂固，盘根错节，而他田国富此次回来，就是带着“清算”和“拨乱反正”的任务来的。
“这次组织上派我回汉东，与沙书记搭档工作，”田国富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决然，“确实是发现了不少需要严肃对待和彻底解决的问题！无论是历史上的旧账，还是现在的新问题，我们纪委都会在省委的坚强领导下，依规依纪依法，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希望各位同志能够正确认识，积极配合。”
田国富的表态，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会议上。沙瑞金宏观立威，田国富具体点炮，两人配合默契，一唱一和，将第一次常委会的火药味推向了顶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敲打，而是明确的宣战和警告。
李为民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困难的时刻已经到来。沙瑞金和田国富的组合，远比他预想的更具攻击性，也更难对付。他们不仅盯着现在，还要清算过去；不仅要打破格局，还要追究责任。他，以及他所在的“圈子”，无疑已经被放在了聚光灯下，甚至是瞄准镜里。
接下来的会议内容，李为民已经有些无心细听。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在这种极度不利的局面下破局，如何守住自己的阵地，如何保护好那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干部，同时，还要确保汉东的发展大局不因这场政治风暴而停滞。
散会后，李为民面无表情地随着人流走出会议室。他知道，从今天起，汉东的每一天，都将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沙瑞金和田国富，已经亮出了他们的剑。而他，必须找到自己的盾，以及，在必要时刻，能够反击的武器。这场硬仗，躲是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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