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霜竹话还未说完,一旁的金钏儿便忙拉了拉她。
金钏儿可是比她要了解林珂得多,她知道自家这位主子爷不过是在开玩笑,并非真的生气。
她便也笑着上前一步,屈膝行了一礼,紧接着霜竹的话说道:“老爷明鉴,方才霜竹妹妹不过是与我说了几句庵里的趣事罢了。”
“我想着,先前跟着龄官儿姐姐读书认字的时候,曾听她讲过那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说是‘知音难觅’。”
“我虽然愚钝,却也明白,这知音或许一辈子都难寻到一个,但能说得上几句体己话的朋友,却也是十分难得的呀。”
金钏儿说到这里,抬起头来,一双灵动的眼睛狡黠地看着林珂,继续道:“如今好不容易遇着霜竹妹妹这般投缘的人,多说了几句话,也是人之常情。”
“老爷您素来是最体恤下人的,肯定很能理解我这份心思的对不对?断然不会因此就责怪我们的是不是?”
她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又引经据典,还顺带着捧了林珂一把,当真是伶牙俐齿,与从前那般谨谨慎慎,只会闷头干活的模样已是判若两人。
林珂听了,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对妙玉叹道:“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这府里头的丫头们,一个个都快被龄官儿给教成人精了。”
“这才几日不见,金钏儿都变得这般巧舌伶俐,我说一句,她倒有十句等着我呢。”
妙玉看着金钏儿那副巧笑倩兮的模样,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
此时,霜竹已经手脚麻利地将茶盏分别放在了林珂和妙玉面前的几案上。
她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却在暗自思忖:
难怪都说这侯府里的日子好过,人人都想往里头挤呢。
瞧瞧金钏姐姐这般模样,不过是个丫鬟,竟也能在主子面前这般从容自若地说话,甚至还能开上几句玩笑。
若是换了别的府邸,哪里会有这般的体面?
看来,在这侯府里当差,只要安分守己,确实是不用像寻常府邸那般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事事谨慎小心,生怕行差踏错。
这样的日子,确实是要好过太多了......
......
视角一转,且说那大观园中地势最高、景致最是开阔的凸碧山庄内。
时值冬日,山石虽失了夏日的苍翠,却也因着几处点缀的常青藤蔓和尚未凋零的枯草而显出几分萧瑟的意趣。
山风猎猎,吹得人衣袂飘飘,却也带来了格外清冽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
这一日,探春房里的翠墨、惜春房里的彩屏,并迎春房里的绣橘,三个小丫鬟得了空闲,不用当值,便相约着一道在园子里闲逛。
冬日里园中景致虽不如春夏那般繁盛,但胜在清净,少了许多往来的婆子媳妇,倒也自在了不少。
三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便顺着蜿蜒的山石小径,一路爬到了这凸碧山庄之上。
才刚转过月亮门,翠墨便眼尖地瞧见亭子里面已经有人了。
只见里面一个大红色身影,不是史大姑娘又是哪个?
平日里最是贪图热闹不过的史湘云,此刻正一个人站在亭子边缘的石栏旁,手里举着一个黑漆漆的长筒子,一端抵在眼前,正兴致勃勃地往远处眺望着,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绣橘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物什,不由得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扯了扯旁边彩屏的衣袖,低声问道:“那是什么呀?瞧着怪模怪样的。”
彩屏和翠墨二人却都是认得的。
毕竟这望远镜当初便是林珂拿给惜春把玩,后来又被探春以管制为名收了去的,她们两个作为各自姑娘身边的得力丫鬟,自然是见过的。
翠墨见湘云看得那般专注,便笑着上前一步,扬声打趣道:“史大姑娘今儿好兴致,竟是这般早就跑到这山顶上来吹风了?也不怕冻着了。”
湘云听见声音,这才将那望远镜从眼前放了下来。
她转过身,一见是她们三个,脸上顿时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原来是你们几个!快来快来!”湘云热情地招呼着她们,“你们瞧瞧这个,这物什可真是好生奇特!”
“我方才瞧着,竟能将那府门口的石狮子看得清清楚楚,连它脑门上的卷毛都能数出来呢!”
她说着,又举起手中的望远镜,献宝似的在她们面前晃了晃,继续眉飞色舞地说道:“我看那些个神仙志怪的书里头常说,有什么‘缩地成寸’的道法,乃是那些得道高人才能施展的。”
“可依我看啊,有了这个宝贝,虽说人是到不了那远处,但这眼睛却能瞧得见!岂不是让咱们这些凡夫俗子,也能体验一番这般神通道妙了?”
绣橘在一旁听彩屏低声解释了这所谓“千里镜”的用处,心里头的好奇心更是被大大的勾了起来。
她看着湘云手中那个黑漆漆的长筒子,只觉得那里面定然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玄机。
绣橘本也是活泼的性子,这下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体统了,上前一步,眼巴巴地看着湘云问道:
“史大姑娘,这......这东西当真这般神奇么?能不能也借我瞧瞧看?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般厉害的东西呢!”
湘云等的就是这句话!
什么望远镜,第一次拿到手里的时候,确实是新奇得不得了。
可这几日她翻来覆去地看,看得最多的,也不过是这园子里头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
那点新鲜劲儿早就过去了。
要是真能看到门口的石狮子,那也算它厉害,可惜并不能。
湘云不过是吹嘘的罢了,目的就是让这群丫头好奇。
如今她之所以还巴巴地跑到这山顶上来,与其说是为了看风景,倒不如说是为了等几个没见过这宝贝的人过来,好让她能当着她们的面好好地炫耀显摆一番,满足一下自己那点小小的虚荣心。
古人都说富贵不还乡有如锦衣夜行呢,她也不是单纯想着炫耀,也有分享的意味在,当然就更合理了。
此刻见绣橘主动凑上来,正中下怀,湘云自然是乐得慷慨解囊。
“喏,给你!”她将望远镜递到绣橘面前,脸上却故意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神情,叮嘱道,“不过你可得小心些拿着!”
“这可是珂哥哥好不容易才寻来,特意给我的宝贝!听说是从西洋传过来的,金贵得很,拢共也就只有这么两个呢!”
绣橘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便是一紧。
从西洋来的?还是侯爷特意给史大姑娘的?那定然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了!
她伸出去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竟是有些不敢接过去了,生怕一个不小心给碰坏了,自己可担待不起。
站在她身后的彩屏听了湘云这话,却是在心里默默地腹诽了一句:
哼,明明这望远镜是珂大爷当初拿给我家姑娘的!
后来被三姑娘收了去,也不知怎地又到了她手里,如今倒成了是特意给她的了?这位史大姑娘,还真是......
湘云一看绣橘那副诚惶恐、小心翼翼得仿佛捧着个烫手山芋般的模样,也是觉得好笑不已。
她将望远镜往绣橘手里一塞,嗔道:“哎呀,你怕个什么劲儿!这东西瞧着精巧,其实结实着呢!你当是纸糊的不成?还能让你给捏坏了它?”
她见绣橘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便又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引到亭子边缘,指着远处道:“只要你不毛手毛脚地将它摔在地上,就保管什么事儿都没有!”
“来来来,站在这边儿,我告诉你哪里景致最好看!”
绣橘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半推半就地被湘云拉到了石栏边。
她学着湘云方才的样子,将那黑漆漆的筒子一端抵在眼前,闭上另一只眼睛,对着远处望去。
起初眼前只是一片模糊,待湘云帮着她调整了几下,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只见远处那原本只能看到一个小小轮廓的缀锦楼,此刻竟是清晰地展现在了眼前,连楼阁飞檐上的彩绘、窗棂上的雕花都看得一清二楚,仿佛就近在咫尺一般。
“呀!”绣橘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又转动着望远镜,将园子里的各处景致都看了个遍,越看越是兴奋,口中不住地发出“哎呀”、“竟会这么清楚”的惊叹声。
“史大姑娘,你快瞧!那不是我家姑娘么!”
“还有还有,潇湘馆外头那片竹林,用这个看过去,竟能瞧见雪雁在那儿玩呢!”
她高兴得像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叽叽喳喳地与湘云分享着自己的发现,早将方才那点儿拘谨抛到了九霄云外。
湘云在一旁听着,脸上也满是得意,时不时地还指点她两句,告诉她哪个方向能看到更有趣的景象。
亭子里的气氛一片欢快热烈。
而就在她们二人看得兴致勃勃之时,亭子另一侧的廊柱旁,一个身影却显得格外落寞。
只见湘云的贴身大丫鬟翠缕,正没精打采地坐在石凳上,身子歪歪斜斜地靠着廊柱,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睁不开了,显然是困倦到了极点。
翠墨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也是纳罕。
这翠缕平日里也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怎么今日竟蔫成了这样?
她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道:“翠缕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儿夜里没睡好?瞧你这眼圈都有些发青了。”
她顿了顿,又想起近来府里的那些个传闻,便压低了声音,促狭地打趣道:“莫不是......昨儿夜里,你也去了珂大爷房里伺候了不成?”
翠缕听了这话,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心想:我倒是愿意去呢,可也得姑娘肯放人,侯爷肯要人啊!难道这事儿是你翠墨能做得了主的么?
她懒得与翠墨分辩,只是将头往柱子上一靠,蔫蔫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昨晚上没怎么睡踏实,休息得不好罢了。”
她哪里是没睡踏实?分明就是几乎没怎么睡!
自家那位姑娘,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昨夜里竟是非要拉着自己同榻而眠,说是要做个试验,看看她夜里头的睡相是不是真的有林姑娘她们说的那么差。
结果倒好,试验没做成,湘云自己却是兴奋得过了头,拉着翠缕叽叽喳喳地说了大半宿的话。
从园子里的趣闻说到外面的戏文,又从天上的星星说到地上的蚂蚁,简直是无所不谈。
翠缕困得眼皮子都快粘在一起了,却还得强打着精神陪着笑脸,听着自家姑娘在那儿滔滔不绝。
好不容易熬到后半夜,湘云总算是说累了,倒头便睡,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安稳,连个翻身都没有。
可怜的翠缕,却早已是困过了头,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了。
等到天刚蒙蒙亮,湘云便又精神抖擞地起了床,嚷嚷着要来这凸碧山庄用什么千里镜看日出。
翠缕只得拖着两条如同灌了铅的腿,强撑着跟了出来。
此刻她坐在这里,只觉得头重脚轻,眼冒金星,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地躺下,好好地睡上三天三夜。
她都有些好奇,为什么自家姑娘的精气神就能这么足呢?
熬了大半夜,早上起得比鸡还早,这会子还能兴致勃勃地跟人炫耀那劳什子的镜子。
要知道,潇湘馆的林姑娘,若是夜里睡得晚了些,第二日也定然是要赖会儿床的。
园子里其他的姑娘们,也大多如此。
怎么就自家这位主子如此与众不同,精力旺盛得仿佛用不完似的?
不过,腹诽归腹诽,翠缕心里头对湘云却还是十分满意的。
也就是跟着这般性子活泼、精力充沛的主子,这日子才能过得这般热闹有趣,每日里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她都不敢想象,像是司棋和绣橘这般,跟着二姑娘那样沉闷性子的丫鬟们,那每日里的日子,该过得有多么枯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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