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在极度紧张的筹备中飞速流逝。
转眼间,便到了四月十一日,亥时初刻(晚上九点)。暮春的夜空,月朗星稀,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于天际,清冷的光辉洒向大地,为这座运河重镇披上了一层银纱。
济宁城外,环绕城区的运河河道,此刻呈现出一幅壮观景象。
原本宽阔的河面,此刻已被密密麻麻、桅杆如林、帆樯蔽日的各色船只彻底填满。大小不一的漕船、战船、货船、客舫,首尾相接,迤逦排列,从城北的北关码头起,一路向南,经大闸口、草桥、会通桥,直至城南迎龙桥以南的广阔水域,蜿蜒盘旋,竟达数十里之遥。
船上的灯火与天上的星光、明月交相辉映,将整条运河映照得如一条流动的光带,蔚为壮观。
这些船只,原本按计划皆要悬挂“闯”字大旗以迷惑敌军。然而,在经过朱慈烺与史可法、邱祖德等人的反复推敲和详细商讨后,最终改变了策略。
此刻,所有船只的桅杆上,飘扬的不再是“闯”字旗,而是换上了“兴漕”、“潘”、“唐”等多家在运河上经营数十年、势力盘根错节的漕运世家与船帮的旗帜。
这些旗帜在运河上下都有极高的辨识度和通行力,足以将这庞大的船队伪装成一支规北上贸易的船队,极大降低被沿途关卡和探马怀疑的风险。
为进一步增强隐蔽性,黄得功还采纳了麾下将领的建议,调集了大量深色的围布和草席,悬挂在那些体型较大、吃水较深的船只两侧,遮挡了船舷,使人难以一眼判断出船上运载的究竟是货物还是兵员。
据统计,整个船队大小船舶共计九百四十六艘。
如此庞大的舟师汇聚一处,无声地停泊在月光下的运河中,散发出一种股肃杀之气。
而这近千艘船只的底舱和甲板之下,装载的并非寻常货物,正是朱慈烺编练成的那北伐大军——新军精锐!
前军都督府麾下:冯忠统率的玄武军两万余人,能攻善守,坚如磐石;文兴邦统率的济宁军两万余人,多为本地招募的勇壮之士,志气高昂。
中军都督府麾下:张无极统率的朱雀军两万余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高杰新近带来的铁熊军精锐,一万二千名火器兵与步卒,这些百战老卒的加入,使大军战力陡增。
总计七万五千余名将士,已悉数登船!
他们披甲执锐,鸦雀无声地乘在船舱之内,这浩浩荡荡的,俨然一支虎狼之师。
与此同时,在城北,北关码头与水济仓附近那片开阔的平地上,运河侧面,无数精骑正在集结。
月光下,黑压压的骑兵阵列肃然而立,人马俱静,唯有战马偶尔不耐地打着响鼻,空中弥漫着的浓重皮革、汗水的气息,让人顿觉一股子杀气。
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怀远侯常延龄,早已披挂整齐,肃立于阵前。他身后,是北伐大军的先锋精锐骑兵军团:
他自己亲手训练、轻松碾碎刘泽清的六千常家沙精锐铁骑;
邓林祖总兵统率的白虎军一万余百战精骑;
以及高杰亲自统带的八千轻骑兵,这些骑兵一人双马,来去如风,尤擅长途奔袭。
总计两万六千余精骑!
按太子最新指令,所有骑兵皆偃旗息鼓,未打任何旗帜,将士们面容冷峻,如暗夜中蓄势待发的狼群,只待一声令下,便将爆发出雷霆万钧之力。
北关码头,那片被无数灯笼火把照得亮如白昼的硕大平地上,气氛庄重而肃穆。
十五岁的太子朱慈烺,亲自挑选了一身戎装,外罩一件象征身份的杏黄团龙袍,立于场地中央。眉宇间满是沉稳,和不怒自威的统帅气度。
他的身旁,站着年幼的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以及坤兴公主朱媺娖。朱慈烺轻轻抚了抚弟弟妹妹的头顶,目光温和、坚定。
文官邱祖德、韩世奇,锦衣卫指挥使赵啸天、吴六子千户等核心近臣,皆肃立其侧。
另一侧,武将林立,甲胄鲜明,杀气盈野。
前军都督府左都督、靖南侯黄得功与都督佥事杨彪,率领着冯忠、文兴邦等将领,肃然而立。
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张无极,代常延龄左都督,统领留守步卒,率领着朱雀军、铁熊军剩余步卒的将佐们。
而常延龄本人,则与邓林祖、高杰三位骑兵主将,并肩肃立在朱慈烺正前方,等待最后的指令。
鲁王朱以海、兵部尚书史可法、总兵许文昌、武备司主事庄一,以及奉命留守的郑鸿逵总兵、尹希廉知州、郑与侨、任孔当等文武官员,亦全部到场,为大军送行。
月光与灯火交辉,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清晰无比。
朱慈烺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文臣武将,最终定格在鲁王朱以海、史可法、许文昌、郑鸿逵、尹希廉等人身上。
他开口,声音清朗:“鲁王,史尚书,许总兵,郑总兵,尹大人,诸位留守大人。”
被点到的几人立刻踏前一步,躬身抱拳,齐声应道:“臣等在。”
朱慈烺目光灼灼,语气加重,一字一句地叮嘱道:“孤与大军北上期间,济宁根基之地,便托付给诸位了。”
“切记三点:其一,务必保证北伐大军后勤军需,粮秣、械弹、被服,源源不断,绝无短缺。其二,务必保证济宁民众民生,稳定物价,安抚流亡,勿使生乱。其三,务必保证济宁城防安防,不容有失,确保我军退路万全。”
他的目光特意转向郑鸿逵:“郑总兵。”
郑鸿逵浑身一震,立刻高声应道:“末将在。”
朱慈烺凝视着他:“孤对你,甚是放心。对你麾下青鸾军两万余将士,亦是放心。这济宁城的安危,这满城百姓与我军根基之地的守护重任,今日,便正式交付于你与青鸾军弟兄们了!”
“可能做到?可有信心?”
郑鸿逵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顶门,这是何等的信任与重托。他猛地抱拳,声音发颤:“殿下重托,末将万死不辞。请殿下放心,末将及青鸾军全体将士,必与济宁城共存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绝不负殿下信重!”
“好。”朱慈烺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至于那刘泽清贼子,郑总兵你暂且严格羁押起来,今日大军因要尽可能秘密开拔,暂且不公开处决,日后京师光复,定要用这贼子狗头祭奠!”
郑鸿逵抱拳回道,“末将明白。”
随即似想起什么,朱慈烺语气随意说道:“对了,郑总兵,孤忽然想起一事。若孤没记错的话,令兄郑芝龙总兵的长子,名唤郑森,今年应是弱冠之年了吧?”
郑鸿逵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怎会连远在福建的兄长家事,尤其是一个年轻子侄的名字和年龄都如此清楚?这锦衣卫的触角未免也太……他心中骇然,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朱慈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地解释道:“郑总兵无需多虑。孤亦是多年前翻阅福建巡抚与令兄呈送的奏章时,偶然看到提及此子,聪慧英武,故有些印象。今日见到你,便想起来了。”
朱慈烺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作为穿越者,当然对你郑家知之甚多了。
郑鸿逵这才稍稍安心,连忙回道:“殿下明察,确是如此。末将侄儿郑森,今年刚满二十。”
朱慈烺颔首笑道:“好,年少有为。这样,郑总兵,你可修书一封予令兄。就说是孤的原话:若郑总兵放心,便让郑森北上来济宁,在你军中历练一番。”
“年轻人,总归需经风雨见世面。待其有所成,孤,定当重用。”
此言一出,郑鸿逵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激动填满。太子殿下亲自过问并欲提拔郑家下一代,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郑家不仅眼下受重用,未来更是前程远大。或许兄长郑芝龙那亦商亦盗、徘徊于朝廷与海洋之间的尴尬处境,也能借此得以改变?
郑鸿逵仿佛看到了家族光辉的未来,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深深躬身:“末将……末将遵命,叩谢殿下天恩,末将回去后即刻修书,定将侄儿接来,严加管教,悉心栽培,绝不辜负殿下厚望。”
“甚好。”朱慈烺笑了笑,“如此,济宁防务,孤便彻底安心交托于你了。”
“末将必效死命。”郑鸿逵再次重重承诺。
朱慈烺目光转向鲁王、史可法、许文昌等人:“鲁王,史尚书,许总兵,济宁一应军政民政、后勤调度、器械制造,便劳烦诸位精诚协作,稳守大局了。”
几人齐声应道:“臣等遵旨,必竭尽全力,殿下放心。”
安排妥当留守事宜,朱慈烺踱步上前,目光如电,聚焦在常延龄、邓林祖、高杰三位骑兵大将身上。三人感受到太子的目光,立刻挺直身躯,抱拳肃立:“末将在。”
朱慈烺语气沉凝,带着千钧之重:“常侯爷,邓总兵,高总兵,先锋精骑,两万六千余锐士,孤,便全权交付予你三人了。”
朱慈烺手指夜空,声音冷冽:“今日,是四月十一日。先锋骑兵部,需严格控制行军速度,隐蔽踪迹。八九日后,四月二十日前后,寻机——”
朱慈烺顿了顿,说道,“必须是合适的夜间,里应外合,突入京师。若时机不成熟,或无内应信号,绝不可贸然行动,暴露行踪。一切,需静待孤亲率大军主力抵达通州后再做计较,可能明白?”
“末将明白,谨遵殿下谕令。”三人轰然应诺。
朱慈烺微微颔首,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锦衣卫千户杨保:“杨千户。”
杨保踏前一步,抱拳行礼:“末将在。”
“随军北上的锦衣卫弟兄,可都准备妥当了?长途奔袭,讯息传递,至关重要。”
“回殿下,五十名精干缇骑,皆已挑选完毕,人人善骑,精通联络暗号,已与常都督、邓总兵、高总兵协调妥当。请殿下放心,定不辱使命。”
“好,一路之上,情报收集、传递,务必及时、准确、保密,尔等责任重大,需慎之又慎。”
“末将明白。”
朱慈烺随后看向常延龄,叮嘱道:“常侯爷,长途骑兵奔袭,邓总兵与高总兵皆是行家里手。遇事你三人需多多商议,但最终决断,由你统一。孤要的是精诚协作,如臂使指,绝不可各自为战,误了大事,可能做到?”
常延龄咧嘴一笑,显得信心十足,拍了拍身旁邓林祖和高杰的肩膀:“殿下放心,老邓、老高,都是爽快人,末将早已与他们混熟了,具体行军路线、隐蔽地点、联络方式,我等已反复推敲,定无纰漏,定然无误。”
邓林祖也笑道:“殿下放心,末将与常侯爷没问题嘿嘿。”
高杰亦沉声道:“殿下静候佳音便可,此去,定为殿下拿下京师,击溃那闯贼。”
“好,孤信你们!”朱慈烺脸上露出笑容,他深吸一口气,踱步回到场地中央,目光再次缓缓扫过眼前这支即将为他、为大明去搏杀的雄壮之师。
月光下,刀枪如林,甲胄生辉,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孔上,写满了坚毅,写满了决然。
一股豪情在朱慈烺胸中激荡澎湃!
自三月十九日魂穿至此,不过短短二十余日,他竟能整合如此力量,拉起一支大军,即将北伐京师,光复神州!
此情此景,如梦似幻。
朱慈烺不再赘言,猛地提高声音:“诸位将士,孤,别无多言。唯有一句——大明的国运,天下的兴衰,尽在此一举!”
“孤,在此与诸位一同立誓:十日后,必在京师城门之上,与诸位凯旋之师,痛饮庆功酒!告诉我,有没有信心?!”
“有!”
“有!!”
“有!!!”
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先是黄得功、张无极等将领带头,紧接着常延龄、邓林祖、高杰及所有骑兵齐声响应,最后是整个码头、运河上所有能听到声音的将士们发出的震天呐喊。
声浪滚滚,直冲云霄,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抖,仿佛天地也在为之动容。
“哈哈哈哈,好!”朱慈烺放声大笑,意气风发,“既如此,屁话不多说,常侯爷!”
“末将在。”
“率先锋骑兵,即刻出发,北上!”
“末将遵命。”
常延龄抱拳领命,猛地转身,动作矫健如豹,翻身跃上亲兵牵来的战马。邓林祖、高杰亦同时上马。常延龄左手一挽缰绳,右手马鞭高高扬起,于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声如炸雷:“先锋骑兵,目标——京师!出发!”
话音未落,他已率先一夹马腹,座下战马一声长嘶,扬蹄跃出,邓林祖、高杰紧随其后。
紧接着,两万六千余骑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轰然启动!
蹄声如雷,由疏而密,最终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地为之震颤。
铁流滚滚,刀枪闪烁,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向着北方沉沉的夜幕,奔腾而去。烟尘弥漫,蹄声渐远,但那磅礴的杀气,却久久萦绕。
朱慈烺及众人伫立原地,目送着钢铁洪流消失在视线尽头。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黄得功、邱祖德及身后庞大的船队之上。
深吸一口气,朱慈烺发出了最后的命令:“黄都督,邱抚台,张总兵,传令各军:登船已毕者,起锚升帆。”
“大军开拔!目标——通州码头!”
“臣遵命。”
“末将遵命。”
令下如山倒!
黄得功、邱祖德、张无极、冯忠、文兴邦等将领立刻各自奔向自己的指挥位置。号角声此起彼伏,在运河上空回荡。
船工水手们大声呼喝着,奋力拉起沉重的铁锚,升起巨大的船帆。绞盘转动,缆绳绷紧,一艘艘巨舰艨艟开始缓缓移动,破开平静的水面。
朱慈烺则在赵啸天、吴六子及一众锦衣卫高手的严密护卫下,携定王、永王、坤兴公主,以及王之心、叶正、玉儿、小兰春母女、神医梁道、太监魏德忠、章起力、林方贤等人,登上了整个船队中位于前列的第四艘船。
这是一艘看似普通的漕船,并无过多华丽装饰,与周围其他船只并无二致。此乃朱慈烺刻意为之,旨在隐匿行踪,避免成为敌军探马或潜在刺客的明显目标。
鲁王朱以海、史可法、郑鸿逵、尹希廉等留守文武官员,集体肃立于码头最前端,无言地向着缓缓启动的庞大船队,深深作揖,挥手送别。
船队如一条被唤醒的钢铁巨龙,自北关码头开始,缓缓蠕动,继而速度逐渐加快。
桨橹齐动,帆樯蔽空,近千艘船只组成的庞大舰队,载着七万五千大军,乘着夜色与月光,沿着古老的京杭大运河,破浪北上,直指那帝国的心脏——京师!
水陆并进,北伐大业,于此亥时之夜,全面启动!
历史的车轮,在朱慈烺这位穿越者的推动下,向着一个未知的方向,滚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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