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郑和的六分仪最后一次传回消息——船已入三江口,信号突断。陈墨站在技枢院沙盘前,指尖停在长江与巢湖交汇处,久久未动。他缓缓收起六分仪,铜壳在烛光下泛着冷青,低声道:“他们盖住了信号。”
柳如烟从暗门进来,脚步轻,未带金步摇。她将一枚银针放在桌上,针尖微泛蓝光。“醉月楼门框上的毒已验过,是李家惯用的牵机散,沾肤不立死,却能让人口齿不清,说梦话般吐真言。”
陈墨点头,未看针。“他们不是要杀谁,是要让话说出去。”
“现在话已经传遍了。”柳如烟声音压得极低,“村子里有人说,金穗稻是邪种,种了断根绝嗣。还有人说,你要收走地契,让佃户签卖身契。”
陈墨抬眼:“谁在传?”
“都是些零散口风,从酒肆、茶摊、碾坊里冒出来的。像雨前蚁线,看不出主巢。”
陈墨沉默片刻,转身走向案台,抽出一张粗麻纸,提笔写下三行字:一曰种由庄供,二曰技由坊授,三曰收成按股分。写毕,吹干墨迹,折成方胜,递给她:“明日清晨,以千机阁令召各村老佃,陈氏祠堂前议事。”
柳如烟接过,指尖触到纸边微毛的裂口。“若他们不来?”
“会来。”陈墨将腰牌打开,取出一粒金穗稻种,放在灯下,“丰收在田,卖不出去,米堆在仓里生虫。他们比谁都急。”
次日辰时初,祠堂前空地已聚了百余人。老佃们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褐,脚上泥痕未干,手里攥着竹竿或扁担。有人低头搓着衣角,有人频频张望,眼神里是迟疑与试探。
陈墨立于香案前,未穿官袍,只着月白直裰。他将那张《三约》展开,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从今日起,陈氏庄园设农业合作社。凡愿入社者,以田入股,庄里供良种、授农技、统购统销。收成三成归庄,七成归田主。若遇灾荒,种子优先配给社户。”
人群一阵骚动。
一个驼背老农颤声问:“若士族不收粮,我们吃啥?”
陈墨未答,转向柳如烟。她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印信:“苏婉娘商行已备下三千石陈粮,专供社户春贷。凭股书借粮,秋收还本,不收利。”
老农低头,手指摩挲着破旧地契的边角。
陈墨取过一株金穗稻穗,插入香炉之中。稻穗金黄饱满,穗头低垂,如叩首之礼。
“此穗为契。”他说,“不归我,归地。”
人群静了片刻。有人低声议论,有人抬头看天,似在权衡风雨。
三日后,集会人数锐减。
消息传来:有人说陈家要借合作社夺地,签了股书就等于卖了祖业;还有人说,入社后不得私售粮食,违者断种三年。更有甚者,称那金穗稻是用死人骨灰催熟的邪物,种一季,地三年不生草。
陈墨在工坊外遇见楚红袖。她左臂机械臂外罩着粗布套,袖口露出半截齿轮。
“查到了。”她递过一只竹筒,筒身刻有细孔,“昨夜我在村西老井旁埋了声引器,录到二狗子和一个穿青布短打的人交接银角。那人说:‘李公子说了,再传三日,陈家就垮了。’”
陈墨接过竹筒,指尖抚过孔洞排列。短三长一,与突厥信标频率一致。
“李玄策的手,伸得够长。”
“不止是嘴。”楚红袖冷笑,“那银角是新铸的,带着铜腥气。他们不是零散收买,是有计划地撒钱。”
次日集会,陈墨未提谣言,只命人架起一架竹制共鸣箱,将竹筒插入其中。他拨动一根细弦,声波引动竹孔,一段对话清晰传出——
“……银子拿去,照我说的讲。就说陈家要收地契,谁不听,明年就没种子。”
“可那是我家田……”
“怕啥?李家说了,三年内保你不断粮。”
人群哗然。
陈墨站在高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蜷缩在人群后方的二狗子身上。
“你娘病了。”他忽然开口,“肝疾,每月需服青蒿丸,药从李家药铺出,对不对?”
二狗子浑身一颤,抬头,眼中满是惊恐。
“你不是为钱。”陈墨声音不高,“是为药。可你知不知道,那药里掺了缓效毒,吃满一年,人就废了。”
二狗子嘴唇发抖,终于跪下,额头磕地:“我……我只想救娘……”
陈墨沉默片刻,抬手:“造谣者,永不得享新稻种优先权。但——”他顿了顿,“若你愿每日在村口宣讲合作社章程,领药可免毒。”
人群再次静了下来。
有人抬头看那香炉中的稻穗,金黄依旧,未染尘灰。
又有老佃颤巍巍上前:“我……我想入社。我家三亩旱地,全股入。”
“我也是!”
“算我一个!”
陈墨点头,命人取来第一批股书。粗纸墨印,盖有千机阁暗纹,背面刻着“金穗一号优先领取”八字。
他当众打开腰牌,取出一枚金穗稻种,走到试验田边,亲手播下。
“种在此,根在此,命也在此。”
一名满脸沟壑的老农突然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纸泛黄地契,抖着手,投入火盆。
火苗腾起,映红了他的脸。
“烧了旧契,信你一回。”
人群肃然。有人跟着掏出地契,有人默默解下腰间布袋,将种子倒入合作社统仓。
慕容雪立于祠堂高墙之上,执弩巡视。她望见那盆火,火光中飘起几缕灰烬,像断翅的蝶。
她低声说:“他在烧旧世。”
陈墨回到工坊,将一枚齿轮嵌入新制的播种机底座。齿轮来自昨夜拆下的机械臂部件,齿距经过重新校准。
“信号断了,路不能断。”他对楚红袖说,“从今天起,技术不单传工匠,要教给社户。每村设一名技导员,由工坊培训。”
楚红袖点头:“我带人去编《农械简要》,用算码标尺寸,识字不多也能看懂。”
“还有水车。”陈墨指向沙盘,“三江口虽有中继,但我们的水渠不能停。你把竹齿轮改造成可拆卸式,方便社户自修。”
楚红袖应下,转身欲走,忽又停步:“二狗子刚才来找我,说李家断了他娘的药。”
陈墨手指一顿。
“他还说,有人在夜里往井里倒了黑粉,井水泛苦。”
陈墨缓缓合上腰牌,金属边缘划过掌心,留下一道浅痕。
“查水样。”他说,“用李青萝的银簪验。”
楚红袖点头,机械臂发出轻微咬合声,转身离去。
工坊外,第一批社户正在领取金穗一号种子。苏婉娘商行的粮车停在路边,麻袋堆叠如山,每袋封口处印着一个“贷”字。
一名少年接过种子,捧在怀里,像捧着初生的婴孩。
他抬头问:“若明年收成更好,能分更多吗?”
陈墨看着他,片刻后道:“能。合作社的股,越早入,分得越多。”
少年咧嘴笑了,转身跑向田头。
暮色渐沉,祠堂前的火盆已熄,只剩余烬微红。那株金穗稻穗仍插在香炉中,穗头低垂,仿佛在聆听大地的回应。
陈墨站在试验田边,望着成片翻新的土垄。新种已下,覆土平整,等待第一场春雨。
他从腰牌中取出另一粒种子,还未放入土中,远处传来急促脚步。
一名社户奔来,脸色发白:“陈公子!西村的井……井水冒泡,牲口喝了,口吐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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