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夜色中驶入京城。
巍峨的城墙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将所有的喧嚣、阴谋和杀戮都吞噬其中。
萧景珩被直接送回了靖王府。
府内早已乱作一团,御医、仆役穿梭不息,靖王妃红着眼眶亲自守在儿子床边,生怕一眨眼他又不见了。
萧景珩疲惫不堪,腿伤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他几乎一沾枕头就昏睡过去。
但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月光下沈清弦眼角那滴转瞬即逝的泪珠。
心口,像是被那滴眼泪烫了一下,闷闷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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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弦回到了她在国子监的那处僻静小院。
院子里和她离开时一样,冷清,整齐,仿佛主人只是出门散了个步,而不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
她反手关上院门,将外面所有的嘈杂、探究和即将到来的风波,都隔绝在外。
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她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几不可察地微微弯曲了一瞬。
脸上那层冰封的、无懈可击的面具,在无人看见的暗处,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疲惫,如同附骨之蛆,从四肢百骸弥漫开来。
手臂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但她没有立刻休息。
她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就着清冷的月光,开始整理自己身上剩下的东西。
几枚淬了毒的银针,所剩无几。
那柄薄如柳叶的短刃,刃口因为多次劈砍而有些卷钝,上面沾染的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
还有一些零碎的、在林中用来应急的草药残渣。
她的动作有条不紊,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清理一些寻常物件。
最后,她的指尖,触碰到怀中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动作,微微一顿。
她缓缓地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是一枚令牌。
玄铁打造,触手生寒,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令牌正面,雕刻着一个繁复的、仿佛纠缠着无数秘密的图腾,那是属于皇家暗卫的、不容错辨的标记。
而令牌的背面,靠近边缘的位置,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铸造纹理融为一体的刻痕——那是独属于她,前任暗卫统领,“弦”的印记。
这枚令牌,代表着她的过去,她的身份,她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游走在光明与黑暗边缘的任务,和……血腥。
而此刻,被她静静放在石桌上的,还有另外一枚。
同样的大小,同样的玄铁材质,同样冰冷的触感。
是从那名在溪边被她解决掉的灰衣刺客头领身上搜出来的。
两枚令牌,并排放在一起。
在清冷的月光下,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后来那枚令牌背面的刻痕,更加粗糙,更加刻意,像是一个……不甚完美的模仿。
沈清弦的目光,落在两枚令牌之上。
冰封的眼底,像是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又迅速被更厚的冰层强行压下,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和一丝……深入骨髓的寒意。
果然。
猎场的刺杀,那些训练有素的灰衣人,精准的弩箭,环环相扣的杀局……
不仅仅是朝堂争斗,不仅仅是清除异己。
这背后,有“自己人”的手笔。
是暗卫内部出了叛徒?
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旧主,在借刀杀人,清理门户?
毕竟,她知道得太多了。
从暗卫统领的位置上退下来,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她如今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加凶险。
猎场的生死搏杀,或许只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序幕。
她拿起那枚从刺客身上搜来的令牌,指尖用力,几乎要将其捏碎。
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她指骨生疼。
她想起萧景珩那傻乎乎挡在她身前的样子,想起他嘶吼着“因为我信你”时灼热的眼神,想起他靠在马车上、因为疼痛而苍白的脸……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和……疲惫,掠过心头。
她将两枚令牌重新收起,贴身放好。
然后,她拿起那柄卷了刃的短刃,走到院中的磨刀石旁。
舀起一瓢冰冷的井水,淋在磨刀石上。
“沙……沙……沙……”
富有韵律的磨刀声,在寂静的小院里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她垂着眼睫,神情专注,仿佛世间只剩下磨利手中兵刃这一件事。
月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清瘦而孤峭的轮廓。
像一株长在悬崖边的雪莲,迎风而立,看似脆弱,根茎却早已深深扎进冰冷的岩石,独自对抗着整个世界的风雪与恶意。
不知过了多久。
短刃的刃口,在月光下重新闪烁出凛冽的寒光。
沈清弦停下动作,用手指轻轻拭过锋利的刃口。
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坚定,锐利。
无论前路还有什么,她都必须走下去。
也只能,走下去。
她抬起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殿宇之上。
就在这时——
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的石桌上,歪着头,用红色的豆眼看着她。
它的腿上,绑着一枚细小的竹管。
沈清弦看着那只信鸽,看着竹管上那个熟悉的、属于太子的标记。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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