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将国子监笼罩。
沈清弦的小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寂静,仿佛连虫鸣都刻意避开了这片被孤立之地。白日里李桓、张诚的退缩,赵无咎那仓惶躲闪的眼神,如同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心上。
她坐在窗前,没有点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太子的威胁,同窗的疏离,前路的迷茫……种种压力如同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呼吸。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由她亲手筑起、用以保护他们的心墙,正在被现实的寒意侵蚀,裂痕蔓延。
原来,被全世界抛弃,是这样的滋味。
就在她以为这黑暗将永无止境时,院门外再次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响动。不是太子那种带着威压的叩门,也不是萧景珩风风火火的拍打,而是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的……指甲刮过门板的细微声音。
沈清弦眸光微动,却没有立刻起身。她不确定,这又是谁带来的消息,或是……更深的失望。
门外的人似乎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没有回应,又轻轻敲了两下,比刚才稍微重了一点点。
一个压得极低,带着紧张的女声响起:
“博士……您睡了吗?是……是我们。”
是林婉儿的声音。旁边还有另一个更细弱些的呼吸声,是苏月明。
她们怎么来了?沈清弦有些意外。白日里,林婉儿看她的眼神依旧复杂,苏月明也只是匆匆点头便避开。她以为,她们也做出了选择。
见她还是没有回应,门外安静了片刻。然后,是苏月明细声细气地开口,带着医者特有的温和与坚定:“博士,我们……我们给您送点东西,就放在门口了。您……您记得拿。”
接着,是物体轻轻放在地上的细微摩擦声。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就在沈清弦以为她们已经离开时,林婉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豁出去的勇气:
“博士,外面那些话……我们不信。”
“猎场里,是您护着我们活下来的。”
“您……多保重。”
话音落下,便是匆匆离去的、尽量放轻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院门外,重新恢复了死寂。
沈清弦坐在黑暗中,许久未动。
那句“我们不信”,和之前赵无咎的“我不信”不同,少了几分冲动,多了几分历经挣扎后的清醒认知。那句“是您护着我们活下来的”,更是直接回应了她白日里在藏书楼感受到的,因陈铭之死而起的迁怒与寒意。
她们信她。
不是在联名上书那种热血上头的时刻。
而是在流言愈演愈烈,在家族可能施加压力,在所有人都选择明哲保身的此刻。
她们依旧选择,在深夜里,偷偷来到她的门外,留下这句话。
沈清弦缓缓站起身,走到院门后。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门缝,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外面。
门槛边,安静地放着一个不大的粗布包裹。
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才轻轻拉开了门闩。
月光如水银般泻入院内,照亮了那个孤零零放在地上的包裹。她弯腰拾起,入手微沉。
拿着包裹回到屋内,她依旧没有点灯,只是就着月光,将其打开。
里面是几块看起来朴实无华、却散发着淡淡甜香的糕点,用干净的油纸包着。旁边还有一小摞折叠得整整齐齐、洗得发白的干净棉布纱布,散发着皂角的清新气息,显然是苏月明从自己份例里省下来,或是利用职务之便悄悄拿来的。在纱布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她熟悉的瓷瓶——是之前苏月明给她用过的,效果很好的金疮药。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昂贵的物件。
只有最朴实无华的点心,代表着“吃饱穿暖”的关怀;只有干净的纱布和伤药,代表着“愿你安康”的祈愿。
以及,那两句重于千钧的——“我们不信”,“多保重”。
沈清弦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味道并不算顶好,甚至有些粗糙,却带着粮食最本真的甜意,一点点驱散了她口中的苦涩,也似乎……温暖了那颗几乎被冻僵的心。
她紧紧攥着那叠干净的纱布,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黑暗中,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再睁开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冰层依旧坚固,但在那冰层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重新凝聚成更为坚韧的力量。
这黑暗中微弱却固执的萤火,她收到了。
喜欢国子监来了个女阎王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国子监来了个女阎王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