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的日子,仿佛一潭突然沉寂下来的水。
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
沈清弦穿着那身素净的常服,行走在学舍之间。青色官袍被她仔细收在了箱底,如同将一段张扬的过往强行封存。
陛下的旨意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圈禁在这方天地,也隔开了许多原本触手可及的温度。
“博士。”
“沈博士。”
路过的监生纷纷避让,低头行礼,声音里带着残留的敬畏,更多的是小心翼翼。
她面无表情地颔首,脚步不停。
能感觉到那些复杂的目光,探究的,好奇的,甚至还有几分说不清的同情。她不在乎。
走到博士厅附近,迎面碰上了几个人。
萧景珩,陆沉舟,谢允之,赵无咎。
他们似乎正要出去,脚步在看到她时,都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萧景珩的嘴唇动了动,那双总是亮得惊人的桃花眼,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灰,飞快地垂下,盯着自己的靴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陆沉舟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迎上她的目光,喉结滚动,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谢允之摇着折扇的手停住了,唇角那抹惯常的、算计一切的弧度,变得有些勉强。
赵无咎最是藏不住事,眼圈似乎有点红,想上前又不敢,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
沈清弦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有点闷。
她率先移开了视线,对着他们,也对着空气,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然后,擦肩而过。
没有多余的一句话。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属于萧景珩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背上,滚烫,又带着点委屈的执拗。
直到她走进博士厅,那感觉才消失。
……
课上,她讲《策论》。
声音清冷,条理清晰,和过去没有任何不同。
只是目光不再与台下任何一人有长时间的接触。尤其是最后排那几位。
萧景珩低着头,手里的笔半天没动一下。
陆沉舟眉头紧锁,像是在听,又像是在神游天外。
谢允之看着书卷,眼神却没什么焦距。
赵无咎则时不时偷偷抬眼,飞快地瞄她一下,又像被烫到一样赶紧低下头。
沈清弦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用力。
她不是木头。
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那些欲言又止的关切,她都懂。
正因为懂,才更不能靠近。
那道圣旨是枷锁,也是警告。她不能连累他们。
……
夜里,小院寂静。
沈清弦没有点灯,独自坐在窗前。
月光如水,洒在窗棂上,映出她清瘦的侧影。
卸下白日的冷漠,一丝极淡的疲惫,终于爬上她的眉梢。
这种被束缚的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人无力。
她不喜欢。
突然,她耳朵微动,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所有疲惫一扫而空。
不对。
太静了。
不是寻常的寂静。而是一种……被什么东西笼罩住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混杂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收敛到极致的肃杀。
这种气息,她太熟悉了。
是暗卫行动前,特有的味道。
但不是她所知的,太子麾下任何一支队伍的风格。
更陌生,更……阴冷。
京城里,混进了一股陌生的暗流。强大,且来者不善。
她的心脏微微下沉。
风波,果然从未停止。
太子的警告言犹在耳。看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目光落在桌上那叠谢允之昨日借口“请教课业”送来的,关于京城近期人员流动的“杂记”上。
这是个渠道。
她铺开纸,研墨,提笔。
动作流畅而迅速。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警示:
“城中有异,暗流涌动,非太子麾下,疑冲宫廷或监内,速查。”
墨迹吹干,她将纸条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
走到窗边,她发出一声极轻微,模仿某种夜枭的鸣叫。
片刻,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落下,单膝跪地,低头接过她手中的纸条,旋即消失不见。
这是谢允之留给她的,唯一一条明面上不违反旨意,又能传递消息的途径。
消息送出去了。
但她心头的阴云并未散去。
对方的目标是什么?是她这个前暗卫统领?是国子监里这几个身份特殊的学生?还是……那座最高的宫墙?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山雨,就要来了。
而她现在,却被困在这四方的院子里。
沈清弦缓缓握紧了窗棂,指节微微发白。
月光照在她冰肌玉骨的侧脸上,一片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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