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跃见事情已成定局,一张脸皱皱巴巴写着恐惧,姚纤自然不怕,她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也是这次赈灾团的核心人物。
“樊跃,走了,”姚纤将梅花鞭挂在腰间,趁着天黑月光大好,翻身上马,“赶紧的,一个大男子怕什么?你还是陛下亲任的官,不能因官小,这不想得罪,那不想得罪,世界上哪有这样完完整整做到中立的?”
话落,姚纤抬手给了这匹棕色马屁股一巴掌,无风之夜里她听到了风声、闻到了无硝烟的血腥味,心脏在树林中扑腾着,偶尔会附和晚归的鸟的啾啾声。
“郡主,你等等我啊!”樊跃见她驱马离开,迅速上了马打算跟上。
在这里他帮不上什么忙,甚至看天气,也不会再下天塌了样的大雨,接下来只要获得生存物资,在时间的流逝中,南江会被重建,人民会将这段时间口口相传到未来。
现在是夏季,夜里的风微凉,马儿小心谨慎地走在山间小路上,半个时辰后,樊跃才追了上来:“郡主诶,下官又没说不去,您怎么不给下官些思考的时间呢?”
“上天也没给天灾暂停时间呀。”姚纤说完,夹住马腹往前冲刺一段时间,回头看紧赶慢赶大喘气的樊跃,这人像一只要死不活的泥鳅,快完蛋时,捏把腰上的肥肉,嘿,人又动起来了。
这两百仞的山翻过去就是云北城,无论是市中心、市郊物资丰富,百官富饶,百姓顶多饿不死。
短短几个字决定老百姓的命,却是高官们政绩的判断,姚纤第一次看见饿死的人,是在岐山,那座横跨南朝与阿斯比汗国万仞高山,山里有南朝打野讨生活的南朝百姓,也有阿斯比汗国在山里放牧的人。
万仞高山,朝南方属于南朝,朝北方属于阿斯比汗国,朝北更冷,山川一年四季不融化,为了生活,阿斯比汗国的牧民会带着牛羊马悄悄越过界限,来到南半山。
山高险峻,为了活着不得不如此,饿死、摔死、冷死、被野兽吃掉等不计其数,姚纤想起第一次看到死人时,师傅曾说:“若是刑场,左右不过一刻便死,若是冷死、饿死、摔死、被野兽缓慢吃掉,这都是漫长而又煎熬的死法,世间死法何其多,最狠的莫不过野外。”
风停了,太阳光白得晃眼睛,姚纤只穿了两层衣服,一层厚实的里衣,近一个月未曾换洗过,不是她不想,而是没时间,有很多事比换洗衣服更重要。
外面这层外袍本是翠绿,也一个月未曾换过,两层衣服甚至还有刀剑砍的破口,岳安然与杜云珂拔了树皮拧成细绳,粗粗修补一番,虽丑,但也算实用。
望着云北城城门,百姓穿着干净,脸上并无憔悴,有说有笑地进行日常生活,姚纤心中莫名腾起一股火来。
正要说什么,一双眼睛忽然盯到城门处的告示榜,榜上的画像看着莫名熟悉,身后一匹马飞奔而过,马上的樊跃为了赶上姚纤,让马飞奔的速度超出自己极限,此时捂着肚子想吐,便没注意到姚纤。
“回来!”姚纤将内力逼入双眼,以此看清画像上的脸,回神后迅速抓住樊跃所骑马的缰绳。
“哇!”
樊跃一下子吐出来,姚纤迅速收回手,接着在他肩上轻轻推了下,把人推到旁去,放下说着:“你这副样子不太像来讨要人的,休息会儿吃点儿药吧。”
她从随身挎包中掏出一白瓷瓶,倒出一粒血红色的药丸,递给他前先给了块皱巴巴的丝帕:“擦汗水的,擦你嘴角的胆汁差不多了,擦干净后,将这粒药丸吃下去,会好很多。”
吐干净后,樊跃还喘着粗气,接过姚纤递过来的浅粉丝帕,擦掉嘴角的脏污:“下官洗了后再还给郡主。”
“好,”姚纤应下,又将手心的红色药丸往前伸了伸,“比不上吃饭,但能恢复些气血。”
看着他吃下药丸,姚纤才接着往下说:“城门口贴着我的画像,字太小看不仔细,你在此等候,容我去去就回。”
说着她将两匹马熟练地拴在树上,转身运轻功朝城门方向走,离城门有千丈距离处,她掏出一粒碎银递给路过的一对母女:“两位好心人,我迷路了,请问去南江该走哪条路?”
“南江?”年轻的女人上下打量着姚纤,“看你这副模样像是世家里的小姐,怎成了这副模样,这钱你自己收着,我劝你不要去南江,那里全被淹了,听说水里全是耗子,我们有一户富亲戚也在南江发展,现在都不知道是生是死呢,只听闻撤离了,去了哪谁知道呢。”
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论,泪涌上眼眶,年轻女子又给眨了回去,随后用手拿起布衣的一角擦掉脸上的泪水:“太惨了,一座城明明那么近,却像是失踪了一样,朝廷不管,就连南江的张刺史页躲到云北来。
到底是老百姓造孽,就连逃命,也是达官贵族们先走,分明是我们老百姓在下面拼命,他们倒好,跑了就不回去了。”
年轻女子越说越激动,年纪稍微长一点儿的女子伸手拍着她的背:“事情都这样了,说什么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活着的人好好过好当下,便是对逝者最好的回应。”
姚纤死死握着手中的碎银,一口牙死死咬合在一处,听他们说完,方才说:“南江城会好起来的,二位无需担心,一粒碎银钱虽不多,但小女有一不情之请。”
闻言,两人从伤感中回神,看向姚纤,年轻女子先开了口:“小姐请说,若是能办到,我们会尽力帮忙。”
“这件事很简单,你们挽着我走,将我夹在中间,路过告示栏时停留片刻,随后我假装有事,转身离开,你们进城即可,”姚纤说到一半,仔细观察着两人的表情,“有一事你们须知道,我是允安郡主,关于我、我哥姚明钰、三殿下李忝、治水使樊跃,你们应当有耳闻,你们若不想帮忙我也能理解。”
这对母女沉默了,盯着姚纤满是泥污的脸,她们安静地看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年长的女子叹一口气,先开了口:“我儿是一名小小的秀才,备考乡试同时在南江谋了个活,时不时托人隔月送四五两回家,谁知道…这天灾说来就来,我们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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