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赵猛大营。
一纸来自东宫的调令，由个娘们唧唧的太监扯着嗓子宣读，那公鸭嗓喊出的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赵猛的耳膜。
“……着虎威将军赵猛，即刻启程，前往南境，出任‘安南将军’一职，不得有误。钦此。”
传令太监“啪”地合上圣旨，脸上那层厚厚的白粉笑得直掉渣，他捏着兰花指，皮笑肉不笑地凑了过来。
“恭喜赵将军，贺喜赵将军！这可是明升暗降……哎哟瞧咱家这张嘴，是高升，是天大的高升啊！”
高升？
去他娘的高升！
赵猛的手死死攥着那卷明黄丝绸，指骨节节发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恨不得当场将这代表皇权的东西撕成一堆烂布。
安南将军？
听着是比虎威将军高了半级，可南境那是什么鬼地方？
十几年没打过仗的安乐窝，海寇上岸都得先找人问路！派个文官去，都能把当地的海鲜吃涨价了！
让他一个枕戈待旦、渴望不世之功的战将去那儿，跟把他捆起来扔进养老院有什么区别？
这他妈是釜底抽薪，是夺他的兵权！
而且，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
他跟北狄大汗的约定，就差这临门一脚了。西风口的粮仓烧得一干二净，北狄的先锋军正悄悄借道西山，就等着他打开缺口，里应外合！
最多七天！
只要七天，等北狄铁骑踏破关隘，他赵猛在背后捅大朔朝廷一刀，那泼天的功劳，北狄大汗许诺的王位，就全都是他的了！
可现在，就这么一张纸，一句话，把他所有的美梦都砸了个稀巴烂！
“为什么？！”赵猛双目赤红，一把揪住太监的衣领，那力道几乎要将他提离地面，“殿下为何偏偏此时调走我？北狄人就在家门口，大战一触即发，他是瞎了吗？！”
那太监被他满身的杀气骇得两腿发软，一股尿骚味险些就冒了出来。但他仗着自己是太子跟前的人，脖子一梗，反而拿腔拿调起来：“哎哟，赵将军，您这可就问住咱家了。殿下的心思，奴才要是能猜到，那还叫圣心难测吗？殿下只让咱家给您带句话，南境防务，同样要紧，非您这等猛将不可镇守。这可是天大的器重啊，您可别辜负了殿下的期望。”
器重？
赵猛的胸膛里，仿佛有一头困兽在咆哮。
放着家门口的恶狼不打，把他调去几千里外看王八晒盖，这叫器重？
骗鬼呢！
一定是走漏了风声！
有人在太子面前告了他的黑状！
会是谁？
范清源？那个只会夸夸其谈的世家公子？他跟自己确实不对付，可他有那个胆子和脑子，敢在太子面前嚼他赵猛的舌根？就凭他？
还是朝中那帮看他不顺眼的老东西？
一个个名字在赵猛脑中闪过，又被他一一划掉。
他自认行事滴水不漏，就算有人抓到他贪墨军饷的把柄，也绝不可能拿到他通敌的实证。太子李承稷那多疑的性子，没有铁证，绝不会轻易动他这个镇守一方的大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将军！不好了！”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一个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声音都在发抖：“林……林肃将军来了！他……他拿着平北大都督的印信和尚方宝剑，已经……已经到大营门口了！”
“什么？！”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赵猛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林肃！
那个早就该死在犄角旮旯里的老匹夫！
他不是早就被太子厌弃，发配去守仓库了吗？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还他娘的成了总领北境军务的平北大都督？！
一个被夺了兵权的他，一个被重新启用的死对头。
这两件事串在一起，赵猛就算是个猪，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完了。
全完了！
太子不是怀疑，是已经知道了！他派林肃这个老东西来，就是来接管他的一切，然后把他往死里查！
西风口粮仓的事，肯定败露了！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等林肃那老家伙在北境站稳脚跟，等范清源那个小杂种带人查抄他的府邸，他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必须立刻动手！
“将军，那……圣旨还接吗？”亲兵看着他狰狞扭曲的脸色，哆哆嗦嗦地问。
赵猛眼中的疯狂与恐惧剧烈交织，几个呼吸之后，他脸上忽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一把推开被他揪着的太监，掸了掸衣袍，对着京城的方向，朗声高喝：“臣，赵猛，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传令太监长舒一口气，魂都快回来了，连忙挤出笑脸：“赵将军深明大义，咱家这就回去向殿下复命。”
赵猛亲自将太监送到大营外，态度恭敬得像换了个人，临走前，还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金子，硬是塞进了太监手里：“公公一路辛苦，这点钱给您老买酒喝，不成敬意。”
看着太监千恩万谢远去的背影，赵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深入骨髓的阴狠。
他转身回到营帐，一脚踹翻案桌，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他抓起笔，飞快地写下两封密信。
一封，用的是军中死士才懂的暗语。
内容只有一个：不惜任何代价，宰了林肃！只要林肃一死，北境指挥系统必将大乱，他就有机会浑水摸鱼！
另一封，则是用北狄文字写就。
他叫来最信任的亲兵，用嘶哑而急切的口吻命令道：“八百里加急，送去北狄王帐！告诉他们，计划有变，立刻动手！”
信上只有一行字：“三日之内，西山起兵！”
他要赶在林肃完全掌控北境之前，赶在他被押送去南境的路上，提前引爆这场战争！
他要让那个远在京城，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太子殿下，为他的自作聪明，付出血的代价！
他要让整个北境，都为他今日所受的耻辱陪葬！
做完这一切，赵猛大步走出营帐，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和远处连绵的西山山脉，眼中闪烁着赌徒最后的疯狂。
李承稷，范清源，林肃……
你们都给本将军等着！
用不了多久，本将军就会提着你们的脑袋，回来洗刷今日之辱！到时候，谁是瓮中之鳖，还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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