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依旧黏腻在背脊,梦中那剔骨的声响与坠落的失重感,如同鬼魅,在寂静的房间里盘旋不去。
白浅没有再试图入睡。
她拥被而坐,背脊挺得笔直,在浓稠的黑暗里,像一株永不弯曲的青竹。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勾勒出她清丽面容上冷硬的线条。那双桃花眼里,此刻没有半分睡意,只有冰雪消融后的凛冽寒泉,清澈、冰冷,映照着决绝的杀伐之气。
愤怒的浪潮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深海般的冷静。
她需要计划。
立刻,马上。
神魂深处,属于青丘女君的智慧和数万年的阅历开始飞速运转,与【情缘天书】提供的“剧本”和漼时宜本身的记忆相互印证、分析。
现在是北陈哪一年?漼时宜何时去的南辰王府?根据记忆碎片和梦中场景推断,此刻距离那场惨烈的结局,尚有数年时间。但这时间,绝不算宽裕。刘子行的猜忌、金荣的野心,并非一日养成。那根勒死忠良的绞索,正在暗中一寸寸编织。
她身处中州,清河漼氏府邸。这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阴谋滋生的温床。远离西州,远离周生辰。留在这里,她只是一个被家族规训、待价而沽的贵女,即便有先知,也无法施加直接影响。如同困于金丝笼中的鸟,只能眼睁睁看着风暴来临。
漼氏贵女的身份,是保护,也是枷锁。名门望族规矩森严,嫡女的行踪岂能随心所欲?她需要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一个让家族无法拒绝,甚至乐见其成的理由,离开中州,前往西州。
理由……
白浅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锦被上划过,脑海中闪过梦中周生辰立于沙盘之前,与麾下将领推演战局的身影;闪过他谈及边境民患时,那微蹙的眉头。
有了。
一个清晰、大胆且极具操作性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她不仅要走,还要走得光明正大,走得让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
天光渐亮,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驱散了室内的昏暗。
“成喜。”白浅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吩咐意味,“更衣。我要去见母亲,还有……舅舅。”
成喜端着温水进来时,明显愣了一下。眼前的姑娘,与昨日醒来时似乎又有些不同。那份沉静依旧,但沉静之下,却多了一种让她心惊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锐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逼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姑娘,您……您身子才刚好,不如再歇息……”成喜有些担忧。
“无碍。”白浅已然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铜镜中那张属于漼时宜的、尚且稚嫩却已初具风华的容颜,“梳个利落些的发髻。不必太过繁复。”
她要见的,是掌控漼氏内宅的母亲漼三娘,以及如今漼家的实际掌权人——舅舅漼广。这场“谈判”,从仪容开始,就不能显露出半分怯懦与犹疑。
半个时辰后,白浅走进了漼三娘的院子。
漼三娘见到女儿,自然是心疼的,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询问身体可还有不适。白浅一一耐心应答,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易亲近的疏离。
待到漼广闻讯前来,寒暄过后,白浅知道,时机到了。
她屏退了左右侍女,只余下三人在静室之中。
“母亲,舅舅。”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漼广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时宜此次大难不死,于病榻昏沉之际,反复思量,深感往日困于闺阁,见识短浅,浑噩度日,实非长久之计。”
漼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这个外甥女,自幼乖巧懂事,却鲜少有如此清晰表达自己想法的时候,更遑论是这般……近乎锐利的言辞。
“哦?”漼广抚须,不动声色,“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才不算浑噩度日?”
白浅深吸一口气,将早已打好的腹稿,清晰吐出:“时宜想去西州。”
“西州?”漼三娘失声惊呼,“那里是边境苦寒之地,兵荒马乱,你去那里做什么?!”
“正是因为是边境,是王军驻守之地,才更值得去。”白浅语气坚定,“我北陈以武立国,然我辈闺阁女子,只知风花雪月,不识兵戈铁马,不解将士艰辛,更不明天下大势。长此以往,眼界如何开阔?心胸如何宽广?”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漼广:“舅舅,我漼氏乃清流之首,书香门第。但若只知闭门读书,不通实务,不识边防,又如何能真正为陛下分忧,为天下谋福?”
漼广的眼神彻底变了。他紧紧盯着自己的外甥女,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这番话,格局之大,立意之高,绝非一个寻常深闺少女能想出。
“说下去。”他沉声道。
“南辰王军威震天下,小南辰王周生辰更是国之柱石。”白浅毫不避讳地提起那个名字,心跳却平稳如初,“时宜想去南辰王府。”
“胡闹!”漼三娘急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能轻易去王府居住?这成何体统?!”
“母亲,”白浅转向漼三娘,语气放缓,却依旧坚定,“并非以女客身份长居。女儿听闻,南辰王府并非只有武将,亦有文书幕僚,处理军务文书,甚至记录战事,编纂地方志。女儿愿以游学之名前往,一则,可亲身感受边关风貌,体察民情;二则,若有机会,或可协助处理些文书工作,增长见闻,磨练心性。此举,于公,可显我漼氏心系边防,敬重王师;于私,亦是女儿跳出樊笼,历练自身的绝佳机会。”
她再次看向漼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舅舅,困于中州,我或许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漼氏贵女。但经历西州风沙的洗礼,见识过真正的家国天下,我才能成长为一个对家族、对北陈更有用的人。”
“请舅舅,成全时宜的任性。”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漼三娘还想说什么,却被漼广抬手阻止了。
他久久地凝视着白浅。眼前的少女,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如同暗夜中的星辰,璀璨而坚定。她的话,句句在理,甚至直指漼家未来发展的另一种可能——与手握重兵、深得民心的南辰王府,建立一种更紧密、更超脱于党派之争的联系。
这真的是他那个怯生生、需要人呵护的外甥女吗?落水一事,竟让她脱胎换骨至此?
良久,漼广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可知,西州并非中州,王府规矩森严,生活清苦,远非你想象。”
“时宜知道。”白浅毫不退缩,“风沙磨砺筋骨,清苦淬炼心志。女儿不怕。”
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漼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赞许和决断的弧度。
“好。”他吐出一个字。
“广弟!”漼三娘惊呼。
“我漼家的女儿,不该只是笼中雀。”漼广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既然她有这份心气和见识,我们便成全她。此事,我来安排。”
白浅心中悬着的大石,轰然落地。
她站起身,对着漼广和漼三娘,深深一礼:“多谢舅舅,母亲成全。”
当她直起身,走出那间静室时,初升的朝阳正好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庭院,也照亮了她前行的路。
第一步,成了。
中州的困局已破,西州的棋局,等她入局。
周生辰,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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