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紧密相依。宫尚角握着白浅手腕的力道渐渐放松,却并未松开,那温度透过皮肤,仿佛直接熨帖到了心里。白浅方才那句“为你而来”和“不准再离开”的命令,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他心中激荡起前所未有的波澜。
然而,白浅的思绪却已从这片刻的旖旎中抽离,她的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与锐利。“公子,情愫稍后再叙。眼下,鱼儿已嗅到饵料的腥味,该准备收网了。”
宫尚角闻言,神色也立刻肃穆起来,他缓缓松开手,负手而立,又是那个冷静自持的角宫之主。“你已有全盘计划?”
白浅走到书案前,指尖在之前那张精心修改过的假布防图上轻轻划过,眼神如同最精明的猎手。“无锋拿到这份‘厚礼’,绝不会轻易全盘相信,他们需要验证。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给他们创造‘验证’的机会,让他们亲眼‘看到’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一切。”
她抬眸,看向宫尚角,语气笃定:“他们将计,我们便就计。不仅要让他们相信这份布防图是真的,还要让他们认为,这是他们凭借自己的‘智慧’和‘眼线’验证出来的结果。”
“具体如何做?”宫尚角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进入了她的节奏,不再是发号施令者,而是最专注的倾听与合作者。
“很简单,”白浅唇角微勾,露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调整明哨与暗哨的巡逻路线和时间,让他们的人能‘恰好’避开我们的防线,窥探到一些无关紧要,却又与假图吻合的‘内部情况’。在一些看似关键,实则是我们故意留出的缺口附近,布置下看似松懈,实则外松内紧的防御。甚至,我们可以主动‘暴露’一两个无足轻重的小据点,让他们小胜一场,以此加深他们的确信。”
她的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一个步骤都像是早已推演过无数遍。“我们要让无锋觉得,宫门因为内部清洗而暂时出现了力量真空和指挥混乱,这份布防图正是我们虚弱和内耗的证明。让他们认为,此刻,便是发动总攻的最佳时机。”
宫尚角听着她缜密的计划,心中震撼无以复加。这已不仅仅是防守,而是主动的引导和操纵。她不仅预判了敌人的行动,更是在亲手为敌人搭建一个他们认为必胜的战场。这份心智,这份对人心和局势的掌控力,堪称恐怖。
“风险呢?”他沉声问,“若是玩火过头……”
“火势,永远只会在我允许的范围内燃烧。”白浅打断他,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绝对的自信,“所有的‘漏洞’和‘胜利’,都是假象。真正的杀招,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当无锋主力按照我们设定的路线,踏入我们选定的最终战场时,便是瓮中捉鳖,一网打尽之刻。”
她走到宫尚角面前,仰头看着他,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战之后,宫门将再无无锋之患。公子可愿,与我共演这最后一幕?”
宫尚角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智慧光芒,那是一种足以令人盲目信任的魅力。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并肩作战、共同开创局面的豪情与悸动。
“好。”他郑重颔首,声音低沉而坚定,“就依你之计。你我联手,毕其功于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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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既定,角宫乃至整个宫门,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高速运转。只是这运转,带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压抑寂静。明面上的巡逻似乎松散了些,一些边缘区域的守卫力量也被有意无意地抽调,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看似训练不足的新面孔。种种迹象,都在无声地向外界传递着一个信息——宫门内部,正因接连的清洗而陷入暂时的虚弱。
宫尚角按照白浅的谋划,有条不紊地发布着各项指令。他惊讶地发现,白浅对宫门的人员配置、地形优劣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密道,都了如指掌。她的每一项建议都精准地踩在关键点上,让整个“表演”天衣无缝。
在这紧张压抑的氛围中,白浅却显得异常从容。她甚至每日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小厨房,亲自看顾炉火,为宫尚角和宫远徵熬制一种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汤饮。
这日傍晚,她将两盏温热的安神茶分别放在宫尚角和宫远徵面前。宫尚角接过,一饮而尽,那茶汤入口微甘,带着一股暖流滑入腹中,竟让他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几分,疲惫感一扫而空,体内内力都似乎更加充盈凝练。
连一向对她心存挑剔的宫远徵,在犹豫片刻后,也默默端起自己那盏喝了下去。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他眼底因钻研毒术而残留的血丝淡去,精神明显振奋了许多。他放下茶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别扭地移开目光,低不可闻地说了句:“……多谢。”
宫尚角将弟弟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万千。他看向白浅,她正安静地坐在窗边,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与她正在谋划的血雨腥风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浅浅,”他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一切……真的都在掌控中吗?”即便相信她的能力,但面对即将到来的、决定宫门生死存亡的大战,他心中仍不可避免地被一丝不确定性缠绕。
白浅转过头,对上他隐含忧虑的目光。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桌面、微微攥紧的拳头上。
她的手掌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风已满楼,”她轻声说,目光沉静如古井,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山雨必来。但公子须知,这风因我而起,这雨,也必将落于我划定的方圆之内。”
她的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点,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你且安心。有我在此,角楼便永不会倾塌。”
宫尚角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微凉的指尖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美丽、强大、神秘,如同迷雾中最耀眼的那颗星辰。所有的担忧,在她这绝对的自信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不再言语,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窗外,夜色渐浓,乌云蔽月,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而角楼之内,因为她的存在,却仿佛拥有了一种亘古不变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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