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本丸上空尚未完全散去的阴霾,为古老的建筑披上一层淡金色的薄纱。大广间内,气氛庄重得近乎凝滞。
所有刀剑男士,无论长短,皆已齐聚于此。
无人交谈,连最活泼的短刀们也紧紧抿着嘴唇,一双双眼睛带着彻夜未眠的血丝,焦灼、忧虑、探寻的目光,尽数聚焦于前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沉寂,比昨日的混乱更令人窒息。
小乌丸立于上首,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将每一张写满不安的脸庞收入眼底。
自从主公出事以来,是三日月也靠不住,长谷部也不问事,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更是一个比一个忧郁。
无奈只能由他这个父辈暂时顶上了。
“诸位,”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角落,带着千年古刀的定力。
“昨日之变,事发突然,各位能谨守本位,维持本丸秩序,未生乱象,为父……深感欣慰。”
他略微停顿,给了众人消化这份肯定的时间,也让那份探寻的急切感攀升至顶点。
“想必此刻,诸位心中也有不少疑问。”他继续道,目光转向身侧。
“具体缘由,便由长谷部,向你们解释。”
压切长谷部应声上前一步。
他手中捧着一卷明显是仓促写就、却依旧工整异常的文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脸色也有些苍白。
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中,昨日近乎崩溃的绝望已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震撼过后沉淀下来的、混合着无比沉重的责任与近乎殉道者般的坚定光芒。
他站在所有同伴面前,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汲取足够的力量,才能承载即将宣之于口的、足以颠覆他们所有刀剑认知的真相。
“经过小乌丸殿下、三日月殿下、药研及我等昨夜对主公父母所留信物的探查,”长谷部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清晰,“现已确认,昨日发生在主公身上之事,并非意外,亦非伤厄。”
此言一出,下方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主公她,”长谷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宣告神谕般的肃穆,“阙光大人,其身负血脉,并非纯粹人族!”
广间内落针可闻。
“乃是传承自太古、尊贵无比的——上古龙族!”
“龙族?!”
“上古?!”
惊呼声如同潮水般骤然掀起,又被他抬手强行压下。
所有刀剑的脸上都写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龙!那可是只存在于最古老神话传说中的至高生灵!
“化神期之前,主公所维持的人类形态,仅为保护未成熟龙魂、适应此界法则的——‘幼龙拟态’!”
长谷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化神雷劫,非是惩戒,乃是钥匙!它开启了主公血脉深处真正的蜕变之门,引导她踏入龙族必须经历的、浓缩万载光阴的——‘幼龙成长期’!”
他环视着下方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用最简洁的语言,复述着玉简中那宏大而古老的宿命。
“因此,主公并非受伤退化,而是回归本源,重塑根基!此乃恩赐,而非劫难!此乃重塑,而非倒退!”
真相如同惊雷,在每个刃脑海中炸开。
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开始滋生、蔓延。
那是……骄傲还有心疼!
骄傲于他们的主公,竟然是如此伟大而尊贵的存在!
心疼在尊贵如主公,竟要因为适应他们这个世界的法则而重塑根基,世界法则太过分了!就不能是法则适应他们家主公吗!
世界法则:倒反天罡啊!倒反天罡!
然而,长谷部接下来的话,将这份刚刚升起的骄傲,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基于此,”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我们与阙光大人的关系,以及本丸的运作模式,必须进行适当的调整。”
他展开了手中那卷文书,白色的纸卷在他手中仿佛重若千钧。
“首先,是称谓。”
这个词,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长谷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他停顿了片刻,紫眸中似乎有水光极快地一闪而过,随即被强行压下,只剩下钢铁般的意志。
“在阙光大人……恢复其记忆与心智之前,为符合其当前状态,避免对她造成认知上的混淆与负担,”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却依旧能听出底下压抑的艰涩。
“我等需暂时停止使用‘主公’、‘主上’、‘大人’等作为主君敬称的称呼。”
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那个对他而言,象征着某种“僭越”与“不敬”的称呼:
“自即日起,统一改称——‘笑笑小姐’。”
“笑笑……小姐?”加州清光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猩红的眼眸里充满了茫然与不适。这个称呼太过寻常,完全无法承载他心中那份炽热而忠诚的恋慕。
他看向身侧的大和守安定,发现安定也是眉头紧锁,紧握着本体刀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这个改变,像是在他们与那个最重要的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令人心慌的界线。
三日月宗近静立于一隅,美丽的脸上依旧带着惯常的悠然浅笑,只是那新月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黯淡。
于他而言,称呼的改变并非难以接受,只是这改变背后所代表的、那个与他月下对弈、言笑晏晏的灵魂的暂时“缺席”,让他心底泛起一丝空落落的寂寥。
他守护的,终究是那个完整的“她”,而非一个空有外壳的稚童。
可是,陪着主公从小长大似乎也不错?
想到这里,三日月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不仅仅是他们,几乎所有刀剑都感到了不同程度的别扭。
呼唤主公的真名什么的……好像是更亲近了!
主公也曾说过,“不用在乎真名,毕竟大家都知道的秘密就不算是秘密,更何况没有人可以神隐我!”
以前他们恪守规定,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地亲近,哪把刀剑会不乐意?
“啊呀呀,担心丸,我们要开始光源氏计划了~”一道尾音上扬的慵懒音响起。
在场众刃“唰”的一下看向说话者,更有甚者已经将手放在本体刀上了。
“兄长,是膝丸啊!还有不要说这些会让刀误会的话啊!”膝丸在旁边赶紧解释。
再不解释就要被拉去手合场群殴了喂!
“阿拉阿拉,这有什么关系嘛?别紧张,大家只是不懂这个计划的好处~”
锵——
这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哥哥切,拜托你真的不要再说了┗( t﹏t )┛
长谷部摁下脑门上的青筋,轻斥了一声安静,才迅速展开了手中的文书,将标题展示给众人——
《幼主养护守则(暂行版)》
“为确保笑笑小姐能顺利、安稳地度过此一至关重要的‘成长期’,”长谷部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高效、严谨,甚至带着一丝苛刻的语调。
“特制定此守则。望诸位严格遵守,不得有误!”
他开始逐条宣读,内容详尽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
“其一,安全条例:所有刀剑,在接近天守阁及需近距离陪伴笑笑小姐时,需确保本体刀镡已用软布妥善包裹或使用特定符箓固定,严禁任何形式的利刃出鞘,避免任何可能的意外磕碰、刮擦。
所有手合(对战练习),即日起转移至远离居住区、设有最强结界防护的特定区域进行,严禁在笑笑小姐可能活动的范围内进行任何形式的灵力比拼或武技演练。”
不少实战派的刀剑,如和泉守兼定、山伏国广等,都点头接受了,默默地思考着后山哪一片地适合用来当做手合场。
“其二,环境条例:本丸整体灵力环境需维持绝对稳定、温和。
由鸣狐殿下的小狐狸及博多藤四郎负责的灵力波动监测装置需全天候运行,实时监控,任何异常波动需立即上报。
天守阁内由左文字一派负责,布置最高标准的恒温、恒湿结界,所有家具边角需加装柔软防撞护角,地面铺设加厚软垫。”
歌仙兼定在一旁微微颔首,对此条表示高度赞同:“风雅之事,始于洁净与安全。”
“其三,接触条例:为避免对心智幼弱的笑笑小姐造成过度刺激,所有接触者,需确保自身衣着整洁,手足洁净,不得携带任何可能引发过敏或不适气味的物品。”
他看了一眼某些热衷于手合后就直接往厨房或天守阁跑的同伴。
“其四,职责轮换与核心条例:即日起,设立 ‘近侍保育班’ 。”
长谷部念出这个略显奇特的词组时,声音毫无波澜,“所有刀剑,无论资历辈分,皆需纳入轮值名单。职责包括但不限于:陪护玩耍、协助进食、讲述启蒙故事、确保其安全作息等。具体轮值表,将由我与小乌丸殿下根据诸位特性统筹安排后公布。”
这份细致到近乎繁琐、控制欲极强的守则,完美体现了长谷部式的行事风格。
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本丸笼罩其中,每一个环节都被纳入考量,只为了一个最高目标——为“幼龙”的成长,创造一个绝对安全、稳定、适宜的环境。
“养育幼龙”,不再是口号,而是正式提升为本丸当前唯一、且最高的战略任务。
宣告结束,广间内久久无人说话。
刀剑们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以及随之而来的、完全陌生的职责。
他们曾是沙场利器,是付丧神,是效忠主君的臣下,如今,却被要求成为“保姆”和“护道者”。
清光低下头,看着自己精心涂抹的红色指甲,心中五味杂陈。
他依然渴望那双熟悉的眼睛能再次带着爱恋与欣赏注视他,但此刻,他更明白,守护那个懵懂孩童的笑容,是他无法推卸、也绝不会推卸的责任。
哪怕是以“哥哥”的身份。
安定悄悄松开了紧握本体刀的手,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三日月宗近轻轻拂过衣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了然的弧度。
既然这是她的必经之路,那么陪伴她走过这段路,无论是作为臣下,还是作为……别的什么,似乎也是一件颇有意味的事情。
小乌丸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沉声道:“诸君,前路已明,职责已定。此身虽为钢铁,亦当化为绕指之柔。为了笑笑小姐,为了吾等共同守护的未来——”
“为了主公!”众刀剑齐声应道,声音汇聚成一股坚定的洪流,冲散了最后的不安与迷茫。
是笑笑小姐,是阙光大人,更是主公!
就在众人领命,气氛肃穆之际,角落里的狐之助突然耳朵一竖,跳到了广间中央,用前爪挠了挠耳朵,带着点困惑又软糯的声音汇报道:
“那个……关于向时之政府提交的定期报告,已将‘审神者凌笑笑因血脉觉醒进入特殊成长期,本丸进入特别守护模式’的情况备案完毕啦!
政府方面表示理解与关注,并批准了资源倾斜申请哦!”
它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声补充了一句可爱的吐槽:“只不过,申请清单里除了常规物资,还多了好多婴幼儿用品和玩具的目录呢……
那边的负责人看到时,表情可是相当精彩的说~ 我们本丸,这下真的要变成‘育儿园’了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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