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贤弟此番招贤,功莫大焉!待明日我先见见孙七和孟康,若堪大用,便委以头领之职,专司其长,让他们尽情施展才华。”
王伦微笑道,语气温和,却带着对顶尖技术人才毫不掩饰的珍视与迫不及待。
“哥哥慧眼!” 朱贵连忙应道,脸上却随即浮现出深深的忧虑,方才品尝那新奇麻辣火锅带来的兴奋与暖意,瞬间被现实沉重的压力驱散、取代,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疙瘩。
“哥哥,还有一事,甚是棘手!此次四方闻风来投者,实如过江之鲫,数量远超预期,竟有七、八千之众!” 朱贵语速不自觉地加快,带着明显的焦虑,身体甚至不自觉地微微前倾,靠近石桌。
“除严格筛选后录入四营的一千二百余人外,尚有超过六千余人滞留于临湖集及周边…”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那数字本身就有千钧之重。
“朱大榜已多次遣人急报,这些人鱼龙混杂,盘桓日久,整个临湖集早已不堪重负!粮价一日三涨,几乎贵过斗金,有价无市!客栈早已爆满,连马棚、屋檐下、甚至破庙里都挤满了等待的人,怨气与焦躁日积月累!”
“朱大榜说他已竭尽全力,先行安置了三百多老实本分的青壮到他的农庄和新建工坊做工,略作安抚,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是个天文数字!”
“更可虑者,是人心浮动,局面渐有失控之象!”
朱贵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面前的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其中,混杂有不少地痞无赖、江湖败类,甚至是别有用心的探子!近几日,已发生大规模械斗十余起,死伤数十!偷盗抢劫更是层出不穷,白日行凶、当街抢夺妇孺钱财粮食都屡见不鲜!”
“集内原本依托梁山做些生意的商户苦不堪言,怨声载道,更有甚者已开始悄悄收拾细软,举家避祸他乡…朱大榜已被搅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派人密问能否…采取强硬手段,分批强行驱离?以解燃眉之急?”
“不可!断然不可!” 王伦尚未开口,一旁一直沉默聆听的王进霍然发声,声如闷雷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刚烈。他猛地放下酒杯,酒液在杯中剧烈晃荡,目光炯炯如电,扫过朱贵,最终落在王伦脸上。
“这些人,大多是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离乡背井,千里迢迢投奔梁山而来,他们求的是什么?不过是在这吃人的浊世之中,觅一条活路,讨一口饭吃!他们仰慕的又是什么?是我梁山高高竖起的这杆‘替天行道’的义旗!”
“若仅仅因为他们未能通过考核,落选了,便如同驱赶猪狗牛羊般强行驱赶,任由他们冻饿而死,或重新落入官府虎口,那我们与那些鱼肉百姓、视人命如草芥的残暴官府有何区别?!”
“这岂不是亲手将这杆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替天行道’大旗踩在脚下,碾入污浊泥泞之中?”
“介时,消息传开,定会弄得天下寒心,江湖侧目,人心离散!我等还有何面目自称好汉,踞守梁山?!”
“如此自绝根基、饮鸩止渴的短视之举,万万不可行!” 王进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特有的耿直与对道义的坚守,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宋万和杜迁闻言,也立刻面色凝重地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宋万粗声附和道,蒲扇般的大手拍在石桌上:“王教头句句在理,说到俺心坎里去了!这些多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人,跟咱们当初一样,驱赶不得,良心过不去!咱梁山不能干这种缺德事!”
他话锋一转,铜铃般的眼睛里也透出深深的担忧:“可…可这六千多张等着吃饭的嘴,每日消耗的粮草就是个无底洞啊!坐视不管,稍有不慎,便是天大的祸事,恐怕会生内乱!哥哥,得快些想个两全的法子啊!拖不得,一刻都拖不得!”
杜迁虽未说话,但紧锁的眉头和微微颔首的动作,也明确表明了他与宋万、王进抱有同样的担忧。厅内原本因美食而热烈的气氛骤然冷却、凝重,方才鸳鸯锅带来的融融暖意,似乎被这迫在眉睫的巨大难题带来的寒意彻底驱散,只剩下松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锅中汤汁将尽的细微咕嘟声。
王伦沉默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右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极有韵律地轻轻敲击着粗粝冰凉的青石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轻响,仿佛一位高明的棋手,在落子前冷静计算着棋盘上的万千变化。他的目光投向炉膛中依旧跳跃不定的火焰,深邃的瞳孔里仿佛倒映着那燃烧的烈焰,又仿佛透过这火焰,看到了某种更为庞大、复杂而充满机遇的未来图景。
片刻之后,那稳定而富有压迫感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王伦眼中精光一闪,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嘴角勾起一抹成竹在胸、仿佛已洞悉全局的笑意,之前的凝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拨云见日般的明朗与自信。
他拿起公筷,动作从容不迫,从清汤那格夹起一大块煮得软糯脱骨、油光发亮、香气犹存的带皮羊肉,稳稳地放入神情依旧紧张、等待着最终决断的朱贵碗中。
“王教头金玉良言,振聋发聩!驱赶,乃自绝于江湖、自毁长城之举,无异于剜肉补疮,断不可行!” 王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举重若轻、稳定人心的强大定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然则,”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众人,“坐视不理,任其糜烂,亦是坐以待毙,养痈成患。”
众人不由自主地点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能扭转乾坤的下文。
“其实,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王伦忽然笑了起来,语气变得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小事,“关键在于,需分两步走,双管齐下,方能化危为机,变累赘为臂助,将这看似烫手的山芋,变成我梁山壮大的又一契机!”
他笑着说道,眼神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其一,以梁山之名,行安民之实!立威于当下,取信于商民!快刀斩乱麻,先稳住基本盘!”
“朱贤弟,你稍后立刻飞马传书与朱大榜!” 王伦语速加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让他在滞留的青壮之中,公开招募五百人,组建‘临湖集巡防营’!”
“条件是身强力壮、家世相对清白、无重大劣迹者优先!要让他们看到,即便落选战兵,只要肯守规矩、出力做事,在我梁山亦有出路!”
“巡防营先由朱大榜亲自统领,暂时负责!山寨这边,将立刻选派五名精干可靠、熟悉律令的头目,携带梁山令旗印信下山,协助朱大榜进行招募、初步训练、整肃内部纪律并…暗中监督,确保这支力量牢牢掌握在我梁山手中!”
“巡防营的职责,就是专责维护临湖集及周边治安,实行日夜轮值,划分明确片区!严查偷盗、斗殴、勒索商贩、哄抬物价、欺行霸市等一切恶行!”
“对其中首恶分子及屡教不改者,不必拘泥小节,可当众训诫,枷号示众、当众鞭笞、驱逐出集乃至…”
王伦语气微顿,眼中寒光一闪,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意。
“严惩不贷!必要时,杀一儆百!此乃立威安民之首要!动作要快,手段要狠!要让所有人,无论是投奔者还是本地商户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临湖集,是我梁山罩着的地盘,容不得任何宵小之徒在此作乱!乱我秩序者,必遭严惩!”
“至于巡防营所需的饷银、基本器械、每日饭食及一应开销,” 王伦语气坚定,早已胸有成竹,“取之于商,用之于商!不能全靠山寨输血!”
“着朱大榜速速召集集内所有粮行、货栈、客栈、酒肆、车马行等有产有业的大中商户主事,共同商定‘平安捐’征收细则。按铺面大小、生意多寡、获利厚薄,公平摊派,立下详细章程,白纸黑字,公示于众,接受监督!”
“言明此捐专款专用,只用于养巡防营,保一方平安!我梁山为其撑腰作保!敢有抗捐不缴、阳奉阴违、甚至暗中煽动抵制者,” 王伦冷哼一声,“便是公然与我梁山为敌!”
“巡防营有权依据章程,查封其产业,没收货物,将其本人驱逐出集,永不接纳!此乃取信于商、稳定市面、实现长久治理的根本之策!”
王伦此策,清晰有力,环环相扣。以武力迅速震慑宵小,稳定秩序;以“平安捐”巧妙地将维护治安的成本精准转嫁给实际受益最大的商户群体,减轻山寨负担;以公开透明的章程获取部分明白事理商户的支持;更以梁山强权为最终后盾,确保政策能够雷厉风行地推行下去。
朱贵眼中佩服之色更浓,几乎要溢出来,他立刻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薄木牍,也顾不上油污,飞快地记录下要点,口中低声重复以确保无误:“立威…取信…平安捐…公示…严惩抗捐…”
“其二!” 王伦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迷雾、开创新局的锐利与豪情,仿佛要将在场所有人的心气都提起来。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六千之众,岂是区区五百巡防营和每日施舍的那点稀薄粥米能长久养活的?我们必须给他们找到活路,找到能够让他们长久安身立命、甚至反过来为我梁山添砖加瓦、创造价值的根本之道!”
“朱大榜说他已尽力安置三百人,杯水车薪。此乃实情,但更是其眼界未开,格局未展,尚局限于传统的地主思维之中!”
王伦的嘴角再次浮现那抹深邃而自信的笑意,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位头领惊疑不定的脸,仿佛在向他们揭示一个即将展开的、宏伟而崭新的蓝图。
“他想不到的活路,我们给他指出来!他看不到的格局,我们帮他打开!诸位请看——”
王伦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层层思想的波澜。
他手中的筷子,此刻仿佛成了指点江山、勾勒蓝图的令箭。
先是重重一点那桌中央依旧咕嘟作响、散发着残余辛香的鸳鸯火锅,仿佛那沸腾的汤汁象征着梁山内部蓬勃增长的需求;紧接着,筷尖猛地转向聚义厅外那片吞噬一切、却又孕育着无穷可能的茫茫夜色,仿佛要将那笼罩在临湖集上空的混乱与压力尽数刺穿,开辟出一条新路。
“我梁山此次新增一千二百余口战兵,连带他们即将陆续接上山安置的家眷,未来便是数千甚至近万之众!” 王伦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俯瞰全局的计算。
“诸位可曾细算过,这骤然增加的人口,每日需要消耗粮米几何?布匹衣衫几何?食盐铁器几何?伤病所需药材几何?此乃生存之基,每日消耗已非往日小数,足以撑起一个可观的内部市场!”
他目光如电,扫过若有所思的宋万、杜迁、王进和正在疯狂记录的朱贵,语速加快,字字千钧,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更遑论支撑我梁山立足、发展的军国重器!军械的持续打造与维护、营房寨墙的不断修缮扩建、大小舟船的日常维护与新建,所需优质木料、石料、皮革、桐油、铁钉、麻绳…更是海量需求!”
“仅箭矢一项,据孙七教头初步估算,按每人每日训练消耗十支计,一月便是数十万支的巨大消耗!更别说刀枪剑戟的磨损补充,皮甲铁甲的制造,以及战船定期的修补与新建!”
王伦用筷子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将整个聚义厅,乃至整个梁山都囊括其中。
“过去山寨规模尚小,或力求内部自给自足,或靠劫掠官府富户缴获,或零散冒险采买于黑市。此乃小打小闹,勉强糊口尚可!”
“然今时不同往日!随着我梁山规模日益壮大,需求呈倍数激增,许多物事,山寨自身已难以完全满足,更无必要,也绝不能将宝贵的、经过严格训练的战兵人力,大量耗费在锯木、打铁、织布、烧窑这等基础的、重复性的粗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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