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烈日如火,灼烤着大地。
王伦一行车马,沿着愈发蜿蜒崎岖的山道,渐渐逼近了那座在《水浒》传说中留下赫赫凶名的景阳冈。
山势陡然险峻,两侧崖壁如刀削斧劈,林木变得异常葱郁幽深,遮天蔽日。官道在此地被挤压得狭窄曲折,光线都昏暗了几分。
一直策马护卫在侧的王进,浓密的眉毛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微显。
前方,太安静了!
安静得令人心悸!仿佛所有的活物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连夏日草丛里本该喧嚣鼓噪的虫豸都噤若寒蝉,死寂一片。
风吹过浓密得近乎阴森的林梢,带起的不是令人惬意的沙沙声,而是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冤魂呜咽般的嘶鸣,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远处,一处山坳的上空,几只黑点状的猛禽焦躁地盘旋着,并非悠闲地翱翔觅食,而是受惊后不敢落回巢穴的惊弓之鸟!它们不断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唳叫,搅动着不安的空气。
道路两侧,一些看似自然倒伏的灌木丛,其断折的痕迹、方向和新鲜程度,在王进这等沙场老将眼中,却透着一股刻意伪装的拙劣!
那是大量人员快速移动、慌乱踩踏留下的痕迹,只是被仓促地掩盖了起来!
“公子!” 王进猛地一勒缰绳,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他声音凝重如山雨欲来,猛地抬手止住了队伍前行。
“前方气息不对!恐有埋伏!”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两柄已然出鞘、渴饮鲜血的寒刃,死死锁定前方那片地势最为险要、林木最为浓密阴森、仿佛一张巨兽之口的山坳。
那里是绝佳的伏击口袋,是天然的杀戮场!任何精通兵法的人都不会错过此地!
几乎在王进出声示警的同时,王伦悄然在背后打出一连串复杂而迅捷隐秘的手势!
那七名梁山精锐护卫反应快到极致,如同早已绷紧的弓弦瞬间释放!
三人策马闪电般收缩至马车正前方,结成一道小型拒马阵;
三人则无声无息地呈铁三角阵型猛然散开,死死稳固住后方退路。
最后一人则护住侧翼,他们的手在同一瞬间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弓弩,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视着两侧陡峭的崖壁和幽暗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密林,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肃杀之气骤然爆发,将王伦的马车如同铁桶般严密拱卫在中心!
车厢内的王伦,却没有丝毫慌乱。
他推开车门,沉稳地迈步下车,脚踩在滚烫的砂石地上,身形挺拔如松,纹丝不动。
孟玉楼紧随其后,脸色微微发白,呼吸有些急促,葱白的手指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衣袖,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
“教头,看出何等端倪?”
王伦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同样锐利地投向那片死寂得令人窒息的山坳。
“鸟雀惊飞不落,盘旋唳鸣示警!林间死寂无声,虫豸匿迹!风带戾气,隐有汗臭兵戈之味!草木倒伏痕迹刻意,断口新鲜,显是仓促掩埋足迹!此乃大军伏兵、引颈待戮之绝凶之兆!”
王进语速极快,他猛地指向山坳上方鸟雀盘旋最密集、最焦躁的区域。
“尤其那处山坳,居高临下,扼守咽喉要道!若有强弓硬弩藏于其间林木之后,待我等踏入谷底窄道,箭雨倾泻而下,后果不堪设想!”
王伦点点头,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闪过一切尽在掌握的锐利精光。
他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件让王进和孟玉楼,乃至周围护卫都为之愕然的物事——
一个由黄铜精心打造、表面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结构精巧的单筒长管!
“藏得再好,也终是虚妄,待我一观虚实。”
王伦说着,他动作娴熟而沉稳地“咔哒”一声拉开那精巧的铜管,将较小的目镜一端稳稳凑近右眼,另一端则如同蓄势待发的炮口般,精准地对准了前方那片杀机四伏的山坳。
王进和护卫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惊疑与好奇,不知此乃何等神物,有何用处。
孟玉楼也忘了紧张,好奇地瞪大了美眸,眨也不眨。
只见王伦凝神观望片刻,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刺骨、仿佛已看透生死簿的弧度。
“果然有‘贵客’相候!藏头露尾,鼠辈行径!人数…嗬,还真看得起我等,至少一百二十余众!弓手约占三成,刀手伏于两侧林中,啧,还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像是使重兵器的……”
“什么?!” 王进心中剧震,如同被重锤击中!隔着如此远的距离,隔着重重林木山石遮蔽,泊主竟能如同亲临阵前、洞察秋毫般精确点数,甚至分辨兵种?!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王伦手中那奇特的铜管,这简直如同传说中的千里眼,是神鬼之能!
王伦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望远镜递向王进。
“教头,此物名曰‘千里镜’,可窥远如近,纤毫毕现。你也来看看,那帮‘贵客’究竟是何等阵容,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王进怀着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好奇,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接过那沉甸甸的铜管,学着王伦的样子,将眼睛凑近那冰凉的目镜。
顿时,远处的景象被不可思议地瞬间拉近、放大!
远处的山石纹理、林木枝叶也变得清晰无比!
饶是望京见多识广、心如磐石,也忍不住瞳孔猛缩,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嘶——!”
他看到了!
在那片原本看似只有郁郁葱葱树木的山坳间,此刻清晰地显露初出一张张贪婪而嗜血的脸孔!他们藏在树后、伏在石后,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
他甚至能看到对方弓弦绷紧的弧度、刀身上反射的冰冷日光、以及那些壮汉手中沉重的开山斧和铁锏!
那群亡命徒绝非乌合之众,他们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虫,巧妙地利用着地形。
他们或藏身于嶙峋的怪石之后,只露出兵刃的寒芒;或紧贴着粗壮树干,身形与树影融为一体;有的则整个人蜷缩在枯黄与深绿交织的灌木丛中,只有那双闪着贪婪与凶光的眼睛,透过枝叶缝隙死死盯住官道。
他们的装备混杂不堪,活脱脱一支拼凑起来的杂牌军,却散发着惊人的戾气。
有手持厚重鬼头大刀、袒露着浓密胸毛、脸上横肉跳动、眼神凶悍如狼的江湖草莽;
有提着哨棒、歪戴头巾、满脸痞气、跃跃欲试的地痞无赖;
更有不少人身穿破旧不堪、褪了色甚至打着杂色补丁的旧号衣,手持制式腰刀或长枪,神情麻木中透着一股被生活逼出来的狠厉——
分明是破落厢军或是逃兵!这些人身上还残留着行伍的刻印,却彻底沦为了只认银钱的亡命徒!
更令王进瞳孔骤然收缩的是,在山坳视野最佳、射界最开阔的几个隐蔽制高点上,赫然趴伏着三十余名弓手!
他们手中的弓虽非顶级强弓,但保养得尚可,箭囊插得满满当当。
那磨得锃亮的铁质箭头在树叶投下的斑驳光线下闪烁着幽幽的死亡寒光,如同无数毒蛇探出的獠牙!
此刻,冰冷的箭簇已稳稳搭在弦上,弓弦引而不发!只需一声令下,顷刻间便是夺命的箭雨倾泻而下!
整个伏击圈布置得极有章法,远程压制、近战围杀、扼守要道,显然是经过有丰富战场经验的人指点调度,绝非临时起意的乌合之众能为之!
“公子!”王进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伏兵确凿!人数一百二十余众!其中弓手三十,藏于山坳制高点及两侧密林!其余皆为刀棒手,夹杂少量使重兵器的悍匪!”
他放下望远镜,再次锐利地扫视四周陡峭难攀的地形,声音愈发低沉。
“看其衣着装备,绝非寻常山贼流寇!官兵更不可能如此鱼龙混杂!倒像是…有人临时用重金撒出去,迅速纠集起来的各路牛鬼蛇神、亡命凶徒!其中不乏见过血的悍匪和行伍出身的厮杀汉!“
”他们藏匿有序,杀气凝而不散,目标极其明确——正是我等!”
他最后沉重地补充道:“此地形如狭窄甬道,两侧陡峭难攀,一旦我军踏入谷底,被堵住前后出路,敌方弓弩居高临下覆盖…我等纵有通天之能,也难免伤亡惨重!此乃兵家绝地!”
“有备而来?蓄谋已久?”
王伦接过望远镜,那冰凉的黄铜触感与他此刻的眼神如出一辙,寒彻骨髓。
他脑海中瞬间电光石火般闪过离开临湖集前的种种细节,孟玉楼被跟踪的遭遇,韩七之死,以及那条消失的恶犬…
“能如此精准掌握我等行踪路线,又能在这短短数日之内,于这景阳冈险地,纠集如此众多悍不畏死的亡命徒…布下这等针对性的杀局…”
他嘴角扯出一丝冷酷到极致的弧度,语气斩钉截铁,如同最终宣判。
“除了韩德广那条彻底疯狂的恶犬——简无空,还能有谁?!”
孟玉楼听到“简无空”三字,娇躯猛地一颤!临湖集那夜冰冷的刀锋、刺鼻的血腥味以及那双怨毒如毒蛇的眼睛,仿佛又在眼前闪现。
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担忧与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攫住了她的心,她下意识地抓住王伦的衣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主人,此地险恶,强敌环伺,…敌众我寡,形势危殆,不如暂避锋芒?绕路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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