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伯爵见杨宗锡兴致高涨,为了进一步讨好卖乖,连忙谄笑着凑趣道,语气夸张无比。
“锡哥儿!要我说,您这才是真神人也!您再仔细想想,武松那是什么拳头?!那力道,啧啧,足以开碑裂石,断金碎玉!可打在您这万金之躯上,您瞧瞧,这才几天功夫?就又能出来饮酒作乐,龙精虎猛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您这身子骨,这福气根基!简直就是金刚不坏之体啊!真乃神人也!小弟我对您的敬仰,如同黄河泛滥,滔滔不绝…”
这本是应伯爵信口拈来、拍马屁的寻常话,平日里也不知说过多少类似的谀词。
然而此刻,却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钢针,毫无征兆地刺中了杨宗锡内心深处最恐惧、最不愿想起的记忆。
武松那如同九幽魔神降世般的冲天煞气!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扇在脸上时,那瞬间的天地旋转、耳聋耳鸣和钻心刺骨的剧痛!那能一脚踢死猛虎的重腿狠狠踹在腹部时,五脏六腑都仿佛瞬间移位、破裂的恐怖滋味!
还有孟安那小子,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红了眼的小狼崽子,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对着他腿弯、腰眼死命狠踢时,眼中那刻骨的、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恨和疯狂!
“武松那拳头真他娘的硬…打…打得太…”
杨宗锡脸上的得意和醉酒潮红忽然间褪得干干净净,化作一片死灰般的惨白和极致的惊恐!
他猛地捂住心口,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爆炸般的剧痛和窒息感从他重伤未愈的胸腔深处轰然炸开,直冲天灵盖!
这股力量如此狂暴,瞬间便冲垮了他本就虚弱的身体防线!
他双眼猛地暴凸,眼球上瞬间布满密密麻麻、蛛网般骇人的血丝,喉咙只能发出“嗬…嗬嗬…” 怪异响声。
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带着血沫的唾液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流出!
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猛地一仰,“哐当”一声巨响,连人带沉重的梨花木椅子一起翻倒在地,碰翻了满桌的珍馐美酒,杯盘碗碟摔碎一地,汁水淋漓,狼藉不堪!
“锡哥儿?!您这是怎么了?!快醒醒!”
“衙内!衙内!您别吓我们啊!”
“快!快叫大夫!快他妈的去叫赛华佗来!快啊!”
牡丹厅内顿时乱作一团!粉头们的尖叫声、孟知义和应伯爵惊慌失措、带着哭腔的呼喊声、杯盘碎裂声混杂在一起,先前旖旎淫靡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慌。
孟知义吓得彻底酒醒了,手忙脚乱地和应伯爵一起,想去扶起杨宗锡,却见他直接挺躺在地上,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口眼歪斜。
紫黑色的血沫不断从杨宗锡的嘴角和鼻腔里涌出,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蜷曲绷紧,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就不行了!
当藏春阁重金供养的、号称“赛华佗”的老大夫被小厮连拖带拽地请来,他只探了探杨宗锡那早已没了气息的鼻息,翻了翻他那双凝固着惊恐的眼皮,摸了摸冰冷僵硬的颈脉,便沉重地摇了摇头,对着面无人色、浑身发抖的孟知义和应伯爵叹道。
“急怒攻心,肝阳暴涨,引动内风!兼之旧伤沉疴未愈,脏腑受损,又纵欲过度,元阳大亏…”
“此乃风邪直中脏腑,上冲于脑,脑髓迸裂之绝症!便是扁鹊重生,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了!准备后事吧。唉,冤孽啊。”
听闻此言,孟守义和应伯爵两人顿时跌坐在地上。
杨宗锡暴毙藏春阁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翻了整个清河县!
彼时,杨张氏刚在城外大庙里虔诚地上完香,捐了厚厚的香油钱,祈求佛祖菩萨显灵,祛除孟家带来的“晦气”,保佑儿子早日康复,杨家兴旺发达。
她刚下马车,脚还没站稳,就见到张四舅魂不附体地冲出来,扑倒在车前,哭天抢地地报丧。
杨张氏只听了一句“少爷他…他没了…”,便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仿佛整个世界瞬间崩塌陷落!
她耳朵里嗡的一声,天旋地转,连一声悲鸣都没能吭出来,便直挺挺地晕死过去,重重摔在府门前冰冷坚硬的石阶上,钗环散落一地。
等她被人七手八脚抬回府中,用冷水泼面、掐人中救醒时,家中已仓促设起了儿子的灵堂。
她看着满眼刺目的白幡高挂,看着棺木中儿子那紫黑肿胀、写满惊恐痛苦的遗容,杨张氏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所有的体面、算计、泼悍,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凄厉嚎哭,如同失去幼崽的母狼,猛地扑在冰冷刺骨的棺木上,枯瘦的手指在坚硬的棺木上疯狂抓挠,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几次哭得背过气去,又被救醒,醒来便又是新一轮的崩溃。
良久之后,那几乎流干血泪的悲痛,终于转化成焚尽一切的怨恨!
她需要一个凶手!一个可以让她倾泻所有痛苦、让儿子“死得瞑目”、让她有理由继续活下去的罪魁祸首!
“是武松!是孟安!是他们!是他们打死了我的儿啊——!!”
杨张氏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双目赤红如同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索命恶鬼,枯瘦的手指死死指向孟家和县衙大牢的方向,发出泣血般的尖厉诅咒。
“我的锡儿!他本来伤都快好了!能吃能喝!就是被武松那该千刀万剐的恶贼打坏了根基!伤了五脏六腑!留下了要命的病根暗伤!这才…这才被活活气死的啊!”
“是他们!是他们害死了我的锡儿!杀人凶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要他们给我儿抵命!抵命——!!”
一直侍立一旁、心惊胆战、生怕被迁怒的张四舅、孟知义、应伯爵等人,立刻心领神会。
他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指天画地,声泪俱下地纷纷附和作证,口径出奇地一致。
“夫人明鉴啊!千真万确!锡哥儿这身子,就是被武松那厮的重拳毒打坏了内腑根本!留下了致命的暗伤!”
“对对对!小的当时就在藏春阁!看得真真切切!锡哥儿出事前,还好好的,就是突然念叨了一句‘武松的拳头真硬’,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定是想起那日被打的恐怖情景,惊怒交加,引动了暗伤,这才突然…”
“没错!夫人!武松和孟安就是罪魁祸首!这就是谋杀!是他们活活打死了锡哥儿!求夫人做主,禀明韩大人,为锡哥儿伸冤报仇啊!”
众口一词,言之凿凿,瞬间将一场因纵欲过度、急怒攻心导致的意外猝死,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武松和孟安的头上,成为了无可辩驳的“铁案”。
“废物!夫君殚精竭虑,多方筹谋,眼看孟家产业已是瓮中之鳖,唾手可得,竟被这蠢货的突然猝死搅得一团乱麻!”
韩提举的夫人韩杨氏闻讯匆匆赶来,一下马车,便听到内宅震天的哭嚎。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用只有身边心腹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斥骂,不知是在骂那死得不是时候的杨宗锡,还是指办事不力、竟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孟知义等人。
她蹙着眉,看着弟媳杨张氏在灵前披头散发、哭嚎打滚、几乎完全失了体统的疯癫模样,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与鄙夷。
妇人之仁,哭天抢地有何用?能哭回儿子的命,还是能哭回即将到手的利益?
她需要的不是无用的眼泪,是切实的利益,是维护韩杨两家不容侵犯的威严,是给方方面面一个必须“说得过去”的体面交代。
当杨张氏那撕心裂肺、充满怨毒的“杀人偿命”哭喊声尖锐地传来时,韩杨氏冰冷的眼眸微微一亮,计上心头。
她抬手,用一个极其优雅却不容置疑的动作,止住了身边想要上前劝慰的仆妇。
“去,把杨张氏扶回房歇着,她悲痛过度,神志不清了。给她灌一碗浓稠的安神汤,让她好好睡一觉。”
她声音平静无波地下达命令,仿佛在安排一件寻常家务。
随即,她微微侧首,转向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侍立一旁的的心腹师爷韩立,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
“韩立,你亲自去一趟县衙仵作房。告诉仵作何九,杨宗锡的尸身,需要一份足够‘明白’、经得起推敲的验尸格目。”
她特意加重了“明白”二字,用一方绣着缠枝莲的丝帕轻轻掩了掩口鼻,仿佛厌恶那无形中的血腥气。
“颅脑旧伤、胸腹内损、沉疴淤血、诱发病发、殴伤致死…这些字眼,该如何措辞,让他好好‘斟酌’清楚。他儿子在运河上跑的那条小船,挂着韩家的旗号才得以安稳,他还想不想继续安稳下去了?”
韩立心领神会,深深一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夫人放心,老何是个‘明白’人,最是谨慎仔细,定会将格目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丁县尉和所有想看的人,都能看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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