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凄厉的“老大”,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瞬间刺破了峡谷中那片荒诞的死寂。
愤怒,是比恐惧更具传染性的情绪。
剩下的四名斥候,在经历了短暂的、大脑无法处理信息的宕机之后,终于被同伴的嘶吼唤醒。他们脸上的茫然与惊骇,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喷发般的、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狂怒。
他们的队长,那个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游走、连名字都可能只是个代号的男人,没有死在沙场冲杀中,没有死于高手对决下,却以一种近乎于笑话的方式,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这份耻辱,远比死亡本身更让他们无法接受。
而这份滔天的怒火与耻辱,需要一个宣泄口。
我,就是那个唯一的、活生生的宣泄口。
“杀了他!”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句,那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破音。四道身影,像四支离弦的、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箭矢,从峡谷入口处暴射而来。他们不再有之前那种猫戏老鼠的从容与步调,此刻只剩下最原始、最直接的杀意。他们之间的距离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我甚至能看清他们因咬牙而绷紧的下颚,以及那四双充血的、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眼睛。
我刚刚因为那神来之笔而稍稍松弛下来的神经,再一次被攥成了死结。心跳的声音,在胸腔里擂鼓,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完了,这下更糟了。
刚才只是要杀我,现在,是要把我碎尸万段。
我下意识地将甄宓又往身后拉了拉,双腿发软,却一步都不能退。我的身后,就是那个深不见底的兽坑,还有那个用尽了我全部希望与绝望的女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件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不是从地面传来,而是从我们头顶的崖壁深处传来。整个峡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晃动了一下。我脚下的地面传来清晰的震感,碎石簌簌滚落,连带着那根横在坑洞上的藤蔓,都剧烈地弹跳起来。
这震动,源自于刚才斥候队长坠入兽坑的最后撞击。那股沉重的力道,沿着岩层传递,终于撼动了这片山谷里某个脆弱的平衡点。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包括那四个怒火攻心的斥候。他们抬起头,惊疑不定地望向发出巨响的崖壁上方。
我也抬起了头。
然后,我看到了。
在几十丈高的、陡峭的崖壁中段,一块足有水牛大小的巨石,因为刚才的震动,从它栖身了千百年的岩穴中,挣脱了出来。
它没有立刻坠落,而是在一片碎石的簇拥下,以一种令人心脏停跳的缓慢姿态,缓缓倾斜,翻滚,然后带着越来越大的势能,沿着几乎垂直的崖壁,呼啸而下!
“小心!”
一名斥候发出了惊恐的喊叫。
那巨石下坠的轨迹,正好对准了他们冲锋的路线!
四名斥候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们那身经百战的身体,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规避动作,向着两侧的岩壁扑去。
然而,命运的剧本,似乎嫌之前的黑色幽默还不够荒诞,它决定,再添上一笔浓墨重彩的荒唐。
那块滚落的巨石,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地砸在地面上。它在半空中,撞上了另一块凸起的岩棱,猛地改变了方向,像一颗被球杆击中的石弹,斜斜地、精准无比地,撞向了崖壁上另一处不起眼的所在。
那里,悬挂着一个东西。
一个灰褐色的、比寻常的蜂巢要大上数倍、形状如同一个巨大葫芦般的巢穴。
“嗡——”
巨石与蜂巢接触的瞬间,并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那声音沉闷而又粘稠,像是铁锤砸进了棉花包里。但紧接着,那个巨大的葫芦状蜂巢,如同一个被引爆的炸药包,瞬间四分五裂!
下一秒,整个世界,被一种声音彻底淹没了。
“嗡嗡嗡嗡嗡嗡嗡——”
那不是蜜蜂的嗡鸣,那是一种更加尖锐、更加狂暴、如同成千上万架微型战机同时发动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轰鸣!
无数个拇指大小的、通体漆黑、尾部带着骇人黄斑的黑甲毒蜂,从破碎的巢穴中,如同一股黑色的死亡风暴,席卷而出!
它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彻底激怒了,将所有会动的东西,都视为了不死不休的敌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四名刚刚躲开滚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斥候。
“啊——!”
凄厉的惨叫声,第一次从这些铁打的汉子口中发出。那声音里,充满了远比死亡更甚的恐惧。
一名斥候的脸上,瞬间就落了七八只毒蜂,他疯狂地用手去拍打,可这只是激起了毒蜂更凶狠的攻击。更多的毒蜂,循着他挥舞的手臂,钻进了他的衣领,他的袖口。
另一名斥候想要挥刀劈砍,可刀锋再快,又如何能快得过这铺天盖地的蜂群?他的动作只是搅动了气流,引来了更多毒蜂的围攻。他惨叫着扔掉了手中的兵刃,双手抱头,在地上疯狂地翻滚,试图扑灭那深入骨髓的、灼烧般的剧痛。
他们引以为傲的武艺,他们赖以生存的杀人技巧,在这一刻,变得毫无用处。
这些冀州最精锐的斥候,这些能于无声处取人性命的顶级刺客,此刻,却像几个被顽童捅了马蜂窝的可怜虫,被蛰得鬼哭狼嚎,队形大乱,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我跟甄宓,就站在十几步开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堪比神魔斗法般的戏剧性一幕,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大脑,已经彻底放弃了思考。
先是平地起坑,再是落石断路,现在,是毒蜂清场……
这他娘的,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这是天谴吧?绝对是天谴吧!
我甚至开始怀疑,那个掉进坑里的斥候队长,是不是上辈子刨了老天爷家的祖坟,这辈子才会遭到如此精准而又花样百出的报复。
而我,似乎就是老天爷选中的那个,行刑的工具人?
“云公子……”
身旁的甄宓,突然开口了。她的声音,在漫天蜂鸣和凄厉惨叫的背景音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异常清晰。
我转过头,看向她。
我以为会看到她惊恐的表情,或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我看到的,是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燃烧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近乎于狂热的火焰。她的脸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原本惨白的嘴唇,此刻正微微颤抖着。
她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的景象,又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您看到了吗?”
“这,便是天命!”
“连山川草木,都在为您开路!”
我张了张嘴,那句“这他娘的都是巧合”在舌尖上滚了三滚,最终还是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跟她解释?怎么解释?
告诉她,我随手布置的绊马索,正好放在了一个废弃兽坑上?而那个兽坑的主人,可能只是个一百多年前的倒霉猎户?
告诉她,那块石头掉下来,只是因为地质结构不稳定?而那窝毒蜂,只是恰好在那里筑了巢?
不,我不能说。
看着她那不容置疑的、充满了崇拜与狂热的眼神,我第一次意识到,任何的解释,在“天命”这两个字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或许,对她而言,我承认这一切都是巧合,远比承认我是个骗子,更让她难以接受。
“跑!”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求生的本能,终于重新占领了我的大脑。
那四个斥候虽然被蜂群搅得狼狈不堪,但他们毕竟是精英,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全军覆没。一旦他们缓过神来,或者蜂群的攻击稍有停歇,我们面对的,将是他们更疯狂的报复。
现在,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我不再犹豫,一把抓住同样处在激动与震惊中的甄宓的手腕,转身就朝着峡谷更深处,那片未知的黑暗,狂奔而去。
她的手很凉,却在我抓住的瞬间,下意识地反握住了我,握得很紧。
我们的脚下,是崎岖不平的乱石。我们的耳边,是渐渐远去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和那依旧不散的、死亡般的嗡鸣。
我们头也不回,像两只终于挣脱了猎人陷阱的、惊魂未定的野兔,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那渺茫的生机,亡命飞奔。
峡谷的尽头,似乎传来隐约的水声。
就在我们绕过一块巨大的转角岩石,以为终于能暂时摆脱那片人间地狱时,身后,那片混乱的蜂群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几乎不似人声的咆哮。
“狗贼——!我必杀你——!”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的一只眼睛已经被蛰得肿成了一条缝,半边脸孔都呈现出恐怖的青紫色。他透过蜂群的间隙,看到了我们逃窜的背影,想追,却被几只悍不畏死的毒蜂死死缠住,只能发出这绝望而又疯狂的诅咒。
那声音,在狭长的峡谷里,来回碰撞,激起阵阵回响,像一道索命的魔咒,死死地钉在了我们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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