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敞开的门灌了进来,带着田野的凉意,吹得我一个激灵。
我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过的木雕,手里还保持着接东西的姿势。那只布袋沉甸甸的,布料的粗糙质感和里面颗粒分明的硬物触感,都无比真实地提醒着我,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吕玲绮走了,像她来时一样,突兀又嚣张,只留下那句在夜空中飘散的、半是施舍半是挑衅的话。
“云公子?”
甄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将我从魔幻现实中拉了回来。她走到我身边,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布袋上,眼神里充满了和我一样的困惑与不解。
我机械地低下头,借着月光,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一个很普通的粗麻布袋,袋口用一根草绳随意地系着,但入手的分量却不轻。我走到屋里唯一那张缺了角的木桌旁,将布袋放在上面,解开了绳结。
哗啦一声。
黑色的、圆润的颗粒从袋口滚落出来,在坑洼不平的桌面上铺开了一小片。它们在昏暗中反射着幽微的光,像一堆被打磨过的黑色卵石,每一颗都那么饱满,那么富有生命力。
一股豆类特有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醇厚气味,在茅草屋里弥漫开来。
这是……黑豆。
而且是品相极佳的上等黑豆。
我伸出手,捻起一颗。豆粒坚硬而光滑,触感冰凉。我能想象,这样的豆子,无论是煮熟了给人吃,还是作为饲料喂给战马,都能提供最充足的力气。
“这是我军中喂马的上好黑豆……”
吕玲绮那骄傲的声音在我脑中回响。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是该愤怒于她“拿马粮羞辱我”的恶劣,还是该感谢她这“雪中送炭”的举动?
这算什么?三国版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说,这位温侯的千金,其实是个隐藏的傲娇?
我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大姐,你的行为逻辑能不能统一一点?前一秒还把我踩进泥里,恨不得用唾沫淹死我,后一秒就丢下救命粮草。你到底是想让我死,还是想让我活得精彩一点再死?
“云公子,这豆子……”甄姬也伸手拿起几颗,放在掌心细细端详,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品相极好,远胜过寻常农家所种。”
她不像我,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内心戏。在她看来,这袋从天而降的黑豆,就是实实在在的希望。她看向我,那双因担忧而黯淡了一整晚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
我看着她眼中的光,心里的那点纠结和郁闷,忽然就散了。
是啊,管她吕玲绮是怎么想的。是为了看更精彩的笑话也好,是一时兴起的无聊之举也罢,甚至……是我这该死的“神木”体质又在背后悄悄发力,吸引了一个奇怪的粉丝。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手里现在有了种子。
而且是比李贵给我的那些垃圾,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种子。
我将手里的黑豆一颗颗捡回袋子里,心情像坐了一趟过山车,从谷底被猛地拽起,虽然还头晕目眩,但至少看到了天空。
绝望的死局,似乎被撕开了一道荒诞的口子。
我重新坐回床沿,将那袋黑豆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白天那种彻骨的寒意和无力感,已经被这袋豆子带来的微弱暖意驱散了不少。
我看着甄姬,忽然咧嘴笑了,那笑容估计比哭还难看:“看来,我得靠着人家喂马的口粮,去打赢这场仗了。”
甄姬没有笑,她只是走到我身边,挨着我坐下,然后伸出手,将我额前被冷汗浸湿的乱发,轻轻拨到一旁。
她的动作很温柔,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心安的信任。
“公子一定可以的。”她说。
我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布袋。
黑豆……大豆……
在我的那个时代,它叫大豆。是华夏最古老的农作物之一,位列五谷。我那篇关于汉末经济的毕业论文里,还专门有一章提到了汉代的农业生产。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地劈进了我的脑海。
我猛地抬起头,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李贵扣下了我的谷种,让我无法按照常规方法耕作。王二麻子他们等着看我颗粒无收,主动滚蛋。所有人都认为,没有粟米种子,我就输定了。
可谁说,种地就一定要种粟米?
谁又规定,一块地里,只能种一种作物?
大豆,是豆科植物。豆科植物的根瘤菌,有固氮的作用,可以极大地肥沃土地。而粟米这类禾本科作物,生长时又会大量消耗土地的肥力。
如果……如果我把这两种作物种在一起呢?
豆谷间作!
这个在后世农业生产中,几乎是常识一样的技术,在这个时代,却闻所未闻。他们信奉的是轮作休耕,让土地休息来恢复肥力,哪里想得到,可以让两种作物在同一块地里互利共生?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旦出现,就像燎原的野火,瞬间在我心里烧了起来。
我之前的计划,只是用更科学的密植、垄作方法,来提高单位产量,本质上还是在他们能够理解的框架内进行优化。所以他们不信,他们嘲笑。
但现在,吕玲绮这袋意外的黑豆,给了我一个跳出这个框架,进行一次彻彻底底“降维打击”的机会!
我不需要李贵的谷种了。他给我的那些陈年烂谷,就算种下去,出芽率也堪忧。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弄到少量优质的粟米种子,哪怕只有一小把,也足够在我的试验田里,和这些黑豆一起,上演一出好戏。
一行豆,一行谷。
黑豆为粟米提供肥力,粟米为黑豆遮挡部分过强的日光。它们就像一对配合默契的战友,能将这片土地的潜力,压榨到极致!
我越想越兴奋,几乎要忍不住从床上跳起来。
白天所受的屈辱,李贵的刁难,王二麻子的嘲讽,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我脚下的燃料。他们把我逼上绝路,却不知道,这条绝路的尽头,藏着一扇只有我能看见的门。
“甄姬。”我抓住她的手,因为激动,我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嗯?”她被我突如其来的兴奋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明天,我们去城里一趟。”
“去城里?”
“对,”我攥紧了手中的布袋,那坚实的触感给了我无穷的信心,我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去买最好的粟米种子。我们不光要种,还要种出全小沛最肥的庄稼来!”
甄姬看着我,看着我眼中那团重新燃起的、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火焰,她虽然不明白我到底想到了什么,但她被我的情绪所感染,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我将那袋黑豆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仿佛那不是一袋马料,而是扭转乾坤的帅印。
吕玲绮啊吕玲绮,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你随手丢下的这袋用来羞辱我的黑豆,会成为我撬动这个棋局的第一个支点。
你不是想看一出好戏吗?
好,我就演给你看。
演给全小沛的人看。
只是不知道,当秋收来临,我那块“不伦不类”的试验田里,豆谷飘香,产量远超他们所有人时,他们的脸上,又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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