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刘备的赞许，关羽的刮目相看
车胄的背影，像一个仓皇逃窜的句点，为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峙画上了结尾。
他卷起的烟尘尚未落定，那股被强权死死摁住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便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噗”地一声，烟消云散。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刘备军的阵列中轰然爆发。
“赢了！姜令史赢了！”
“哈哈！解气！太他娘的解气了！”
“你们是没瞅见车胄那张脸，跟茅房里发了霉的酱缸一样，又青又紫！”
士兵们，那些刚刚还被迫低下头的汉子，此刻一个个挺直了腰杆，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长矛与环首刀。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洋溢着最纯粹、最痛快的喜悦。他们看向我的眼神，不再仅仅是对于“屯田能手”的敬重，而是多了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仿佛我不是用言语，而是用某种神鬼莫测的法术，击退了那个不可一世的监军。
我站在欢呼的漩涡中心，却感觉有些不真实。双腿微微发软，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单薄的衣衫上，风一吹，凉得刺骨。方才那股直冲天灵盖的邪火与孤勇，正随着肾上腺素的退潮而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虚脱与疲惫。
我甚至没敢回头看蔡文姬一眼，生怕自己编造的那一套“献给天子”的鬼话，在她那双能洞察人心的清澈眼眸下，无所遁形。
“哒、哒、哒……”
沉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鼎沸的人声中开辟出一条通道。
刘备策马而来，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在马上点头示意，而是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向我走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那双仁德宽厚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那眼神很复杂。有惊涛骇浪平息后的庆幸，有对我这个“文弱书生”竟能爆发出如此能量的惊叹，有对自己方才选择退让的些许惭愧，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将我视作真正心腹的倚重与信赖。
他大概是真的被吓到了。车胄的逼迫，不仅仅是夺走一个女人那么简单，那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这个“刘皇叔”的尊严，进行最残忍的践踏。一旦他退让，他刚刚凝聚起来的军心士气，便会一落千丈。而我，用一种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方式，不仅保住了蔡文姬，更重要的是，保住了他的脸面，保住了他这支队伍的魂。
他伸出手，那只因为常年握持双股剑而布满厚茧的大手，重重地，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珍视，拍在了我的肩膀上。
“玄德……”他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但最终，都汇成了一个对我而言，分量重逾千钧的称呼。
“……多谢先生。”
先生。
不是“令史”，也不是表字“云澜”，而是“先生”。
这两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我后背的寒意。我心中一动，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在这位未来大汉皇叔的心中，已经从一个“有特殊才能的下属”，真正变成了可以托付大事、共商未来的“谋主”。我不再仅仅是那个能让他吃饱饭的后勤官，而是能在他最危难的时刻，为他撑起一片天的顶梁柱。
我连忙躬身行礼，想要谦逊几句，却被他一把扶住。
“先生不必多礼，今日若非先生，备……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刘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真切的后怕。
我正想说些场面话，一个粗豪的笑声便炸雷般响起。
“痛快！痛快啊！”
张飞那黑塔般的身影挤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啪”的一声拍在我的后背上，力道之大，差点让我把中午吃的干粮给吐出来。
“咳咳……三将军……”我被他拍得一阵龇牙咧嘴。
“好小子！俺老张服了！”张飞瞪着那双铜铃般的豹眼，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狂喜，“你那张嘴，比俺的丈八蛇矛都厉害！俺的矛，戳的是人的皮肉；你这张嘴，是直接往人家的心窝子里捅刀子！你瞅瞅车胄那鳖孙最后那德行，脸都绿了，屁都不敢放一个，夹着尾巴就溜了！哈哈哈哈！比俺打了十场胜仗还痛快！”
他的笑声充满了感染力，周围的士兵们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我苦笑着揉了揉发痛的后背，这张飞的赞赏，还真是……物理意义上的沉重。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我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狭长的，如同卧蚕般的丹凤眼。
关羽不知何时也已下马，来到了我的面前。他依旧是那副高傲冷峻的模样，枣红色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那只手，不再紧握着青龙偃月刀的刀柄，而是悠然地捋着他那长及胸腹的美髯。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如炬，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良久，他那两片薄唇才缓缓开启，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金石上凿刻下来的一般。
“以言语为刀，诛心于无形。”
他顿了顿，那双半眯的丹凤眼，第一次完全睁开，眼底深处，那层对我“文弱”的轻视与隔阂，如同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对另一种强大力量的认可。
“这份功夫，关某，佩服。”
说罢，他，这个高傲到骨子里的武圣，对着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极其郑重地，微微颔首。
那一个轻微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却仿佛比张飞那千斤重的巴掌，比刘备那句情真意切的“先生”，分量更重。
我心中巨震。
我知道，我终于用自己的方式，赢得了这位未来“义绝”的，一丝真正的尊重。
我看着眼前这三位性格迥异，却都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兄弟，心中百感交集。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油然而生。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团队吧。
“公子。”
一个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将我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我转过身，看到了甄姬那张写满了关切的俏脸。她快步走到我身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在我身上下打量着，仿佛在检查我是否少了根头发。
“你……你刚才……”她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但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骄傲与欣喜。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帮我理了理被张飞拍乱的衣领。那双灵巧的手指，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却让我那颗因为激荡而狂跳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她的眼神在说：我的男人，就该是这个样子。
我对着她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我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了她身后不远处，那个抱着古琴，始终沉默不语的身影上。
蔡文姬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朵在狂风暴雨后，依旧倔强挺立的白色小花。她脸上的惊恐与绝望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她看着我，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我挺身而出的感激，有对我那番“胡言乱语”的惊奇，但最深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
那是一种，当一个人从最深的黑暗与屈辱中，被另一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连同她的尊严一起，被重新捧回阳光下时，才会有的光。
我救的，不仅仅是她的身，更是她的名。
在那个瞬间，我把她从一个任人抢夺的“玩物”，抬高到了“献于天子”的“名士”与“奇女子”的高度。我用一个谎言，扞卫了她作为大儒蔡邕之女的全部骄傲。
这份恩情，或许比单纯的救命，更让她刻骨铭心。
她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那张焦尾琴，对着我，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一拜，再拜，三拜。
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古典的、庄重的仪式感。
我明白，这一拜，拜的不是权位，不是武力，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对拯救与尊重的最高谢意。
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刘备的倚重，关羽的认可，张飞的直爽，甄姬的骄傲，以及蔡文姬这无声的重谢，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荒诞而又真实的感慨。
我，一个只想躺平的咸鱼，似乎真的，被这该死的神木体质，硬生生逼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喜悦中时，我的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车胄消失的那个方向。
他走了，但他的恨意，像一条毒蛇，留了下来。
今天我让他当着数百人的面，丢了天大的脸，这个梁子，已经不是简单的结下，而是不死不休。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但真正的杀机，或许才刚刚开始在暗中酝酿。
刘备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脸上的喜色收敛了些许，沉声下令：“传令下去，全军安营扎寨，加强戒备！今晚，犒赏三军！”
“噢！”
士兵们再次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夜幕，即将降临。
而我有一种预感，今晚，不会那么平静地过去。那悠扬的琴声，或许很快就会在我的帐外响起，为我奏响一曲，只属于胜利者与被拯救者的，感激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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