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篇堪称“范文”的半年工作总结被孙大海和李卫国联合批示,要求全镇各科室学习传阅后,江澈的好日子,就彻底走到了尽头。
他培养“卷王”小李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跑偏了。
他本意是想给自己打造一个“防火墙”,一个“杂务处理器”。结果,小李这台处理器性能过于卓越,不仅完美处理了所有输入任务,还顺带把整个系统的名声都打了出去。
现在,青龙镇上下都知道,党政办新来的江副主任,不仅自己是“大笔杆子”,点石成金,更有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育人绝活,能让朽木开花,顽石点头。
这个名声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江澈的办公桌,成了全镇“疑难杂症”的汇集地。
农业办报送的产业规划,逻辑不顺,送来一份,“请江副主任把关”。
计生办统计的人口数据,前后矛盾,送来一份,“请江副主任斧正”。
就连镇中学要搞个校庆活动,写的邀请函草稿,都托人送了过来,“请江副主任润色”。
江澈感觉自己不像个副主任,倒像个开设在镇政府里的“公文门诊”,专治各种写作上的不孕不育。而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卷王”小李,则成了他最得力的……医闹。
小李每天抱着一堆材料,用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眼神看着江澈:“江副主任,您看,这是财政所的稿子,站位还是不够高。”,“江副主任,企业办这个报告,对上级精神领会得太浅了。”
他把所有问题都挑出来,然后眼巴巴地等着江澈给出“指导意见”。
江澈能怎么办?他只能硬着头皮,用最敷衍的口气,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可小李总能从他那“嗯”、“还行”、“就那样吧”的废话里,自行脑补出万千深意,然后打了鸡血一样去修改,改出来的东西又是一篇精品。
功劳,自然又记在了江澈的头上。
这天下午,江澈终于找到一个空档,成功把小李支去县里送材料。他长舒一口气,感觉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他锁上门,拉上窗帘,小心翼翼地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了那本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的《台钓入门与精通》。
他给自己泡上一杯浓茶,翻到“秋季钓鲫鱼的饵料搭配”一章,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才是人生啊。
什么仕途,什么前程,能有浮漂轻轻一点的颤动来得惊心动魄吗?
他正看得入神,脑海中那冰冷的、阔别已久的机械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如同午夜凶铃般尖啸起来。
【警告!检测到严重历史文化破坏风险!】
【支线任务开启:古建筑的挽歌!】
江澈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书页上,洇开一片褐色的水渍。他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样,僵在原地。
来了,又来了!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个该死的系统,只要他想安生过两天,就必定会跳出来给他找事!
一行行猩红的文字,如同烙印般浮现在他的视网膜上。
【任务背景:为争取“清溪县南北交通干线贯通工程”项目,青龙镇党委政府经会议研究,初步决定,拆除位于镇东头的“济安桥”,在原址上修建一座现代化的钢筋混凝土大桥。】
【目标信息:济安桥,始建于明朝万历年间,距今已有超过四百年历史,为三孔石拱桥,结构精巧,雕刻精美,是本县现存最古老的石桥之一,具有极高的历史与艺术价值。】
江澈的脑子“嗡”的一声。
济安桥?
他当然知道那座桥。就在镇子东边,连接着老街和河对岸的几个村子。桥身由巨大的青石砌成,经历了四百年的风雨,石面上布满了青苔,桥栏上的石狮子被岁月磨平了棱角,显得憨态可掬。
小时候,他还在那座桥上跑着玩过。他上一世离开青龙镇的时候,那座桥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世,就要被拆了?
他压下心头的惊疑,继续看下去。
【风险评估:该交通项目,由县交通局牵头,投资巨大,是县里今年的重点工程。青龙镇作为关键节点,若能顺利承接,将获得可观的政绩与发展资金。因此,镇领导班子对此项目志在必得,已形成统一意见。】
【系统任务:保住济安桥!在不影响“南北交通干线贯通工程”项目最终落地的前提下,使其免于被拆毁的命运。】
【任务后果:若古桥被毁,十年之内,随着国家对文化遗产保护的日益重视,此事必将被重新审视。届时,所有参与决策的现任领导,都将面临严厉的责任追溯。而你,江澈同志,作为在任期间‘表现突出’、‘能力出众’的党政办副主任,在未来的调查报告中,你的名字后面,会被打上一个沉重的问号——‘为何当时未提出异议?’】
【任务奖励:???】
【任务失败惩罚:在未来的追责风暴中,成为平息舆论的第一个祭品。】
江澈看着那句“为何当时未提出异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懂了。
系统这是在告诉他,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躲在角落里神游天外的小透明了。他“被动”地站到了聚光灯下,成了“先进典型”,成了领导眼中的“能人”。
树大招风。风平浪静时,大树底下好乘凉;可风暴来临时,最先被雷劈的,也是最高的那棵树!
现在,他就是青龙镇官场上,那棵被催熟的、看起来最高、最显眼的树。
拆桥建路,在现在看来,是天大的政绩,是发展的需要,是所有领导都拍手称快的好事。谁要是反对,谁就是螳臂当车,是不识大体,是发展的绊脚石。
可十年后呢?
江澈用他上一世的经验想一想,都能预见到那时的场景。一篇《四百年古桥的哭泣》之类的文章在网上传开,舆论哗然,上级震怒,调查组进驻。然后翻出当年的会议纪要,孙大海、李卫国……一个都跑不掉。
而调查组肯定会问一个问题:你们班子里,难道就没有一个明白人吗?那个被你们夸上天的江澈,他当时在干什么?
到那时,他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沉默,就是一种罪。
“我……操!”
江澈低声咒骂了一句,一把将那本《台钓入门与精通》合上,狠狠地摔在桌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拴在磨盘上的驴,眼前吊着一根“安稳退休”的胡萝卜。他拼命地想朝胡萝卜躺过去,可拉着磨盘的绳子,却逼着他一圈又一圈地在“建功立业”的轨道上打转。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怎么办?
直接去跟孙大海和李卫国说,这桥不能拆,拆了以后要出事?
别开玩笑了。
他要是真这么说了,孙大海和李卫国看他的眼神,不会是“高瞻远瞩”,只会是“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一个投资上千万的交通项目,关乎着全镇未来几年的发展,关乎着整个领导班子的政绩。另一边,是一座破旧的、除了几个老头老太太走一走,几乎没什么车流量的古桥。
这道选择题,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根本就不需要思考。
更何况,这件事是“镇党委政府经会议研究”决定的。这代表着集体决议。他一个副股级的办公室副主任,去质疑党委的集体决议?这不叫提意见,这叫政治自杀。
江澈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
前进,是万丈悬崖,会被整个领导班子视为异类,瞬间碾碎。
后退,是温水煮青蛙,等十年后秋后算账,第一个被拎出来开刀。
而系统那个狗东西,还给他加了个前提条件:“不影响项目最终落地”。
这简直就是让他戴着镣铐跳舞,还得跳出个世界冠军来。
江澈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外面渐渐沉下的暮色。镇政府大院里,已经空空荡荡。远处老街的方向,炊烟袅袅。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屋顶,落在了那座静静横卧在河上的古桥。
他想起了桥头那棵大槐树,想起了夏天在桥下摸鱼的童年,想起了桥栏上那对光滑的石狮子。那是青龙镇的根,是几代人的记忆。
上一世,他一门心思往上爬,对这些身边的东西,早已漠视。等他真的爬上去,回头再看时,故乡早已面目全非。
这一世,他只想躺平,只想守着这一点念想安稳度日。可命运,偏偏要把这份责任,硬塞到他的手里。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深深的无力感,在他胸中郁结、翻滚。
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框上。
“妈的,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他低声嘶吼着,眼睛里闪过一丝与他平日里慵懒气质截然不同的狠厉。
既然躲不掉,那就只能干了。
但是,不能硬干。
他江澈,人微言轻,没资格在镇党委会上拍桌子。他要做的,是借一把刀,一把足以让孙大海和李卫国都感到忌惮的刀,来斩断他们伸向古桥的念头。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飞速地运转。
上一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开始疯狂地搜索着,关于这个时间点,清溪县里,有谁会在乎一座桥的死活?有谁有能力,并且有动机,来阻止这件事?
商人?不会,他们只关心利益。
普通百姓?更不会,他们巴不得路修得又宽又好。
一个个名字,一张张面孔,在他脑中闪过,又被迅速否定。
突然,一个干瘦、倔强,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形象,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县文化馆……那个被称作“老顽固”、“活字典”的……
江澈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绝对会为了这座桥,去跟镇长书记拼命的人!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既然你们要拆我的桥,那就别怪我,给你们请一尊“大神”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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