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第一辆进入平华村的大马车……
这头一辆驶进平华村的大马车里头，坐的正是会仙楼的樊掌柜和迎客楼的闫老板。这两位镇上的对头，咋就凑到一辆车上了呢？说来话长，咱们就长话短说：
樊掌柜前几日接到京城少东家的信，说京里樊楼因着新菜式和酱料，生意红火得不得了，惹得不少人眼热打听来历。
少东家特意嘱咐，务必把和平华村的关系牢牢拴紧，可不能出岔子。再说，樊掌柜自个儿也对这平华村好奇得紧，跟村里人打了大半年交道，好感噌噌往上涨，正好借这个机会，去实地瞧瞧这到底是个啥宝地。
无独有偶，对面的闫老板也打着类似的主意。托平华村的福，他的迎客楼用上了平安村、平正村的好菜，再加上平华村的山货和豆制品，菜品水准提了一截，自家特色也没丢，生意总算稳当下来，又能跟会仙楼平分秋色了。
他几次三番想做东请平华村诸位吃个饭，可惜人家如今在镇上生意铺得开，送货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总也凑不齐人。他一琢磨，得，干脆趁他们今天在村里休整，自己上门拜访去！关系处好了，还怕往后没有合作机会？
嘿，这樊掌柜和闫老板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不光酒楼门对门，连住家都窗对窗。
这天一大早，樊掌柜收拾停当，正把备好的节礼往车上搬，对门的闫老板也开门出来了。
一见这阵仗，闫老板象征性地拱拱手：“樊掌柜，这一大早的，大包小包，这是要上哪儿发财啊？”
樊掌柜也维持着场面上的客气：“闫老板早。没啥，就是去拜访位朋友。”
“哦？”闫老板城府还是浅了点，心里想着啥，嘴上一秃噜就出来了，“你该不会……也是要去平华村找文松老弟他们吧？”
樊掌柜一听，脸色微僵：“你也要去平华村？老闫，你莫不是派人盯着我吧？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闫老板也愣了，不是吧？随口一猜就中了？“谁盯你了？我跟文松老弟他们投缘，早就想请他们吃顿饭，总凑不上时辰。今儿个他们得空，我上门拜访去！怎么就不是君子了？我还没说你故意跟我抢日子呢！咋，怕我单独去，得了新机缘，抢了你风头？”
“老闫，我是奉了主家之命，中秋前拜访要紧客户，这是正事！你改天再去，别给平华村添麻烦。”
“凭啥我改期？我偏今天去！来人，把我备的礼也搬樊掌柜车上去！”闫老板脸皮厚起来那是谁也挡不住，一边吩咐伙计，一边不由分说就往樊掌柜马车里钻，还反客为主地招呼：“老樊，快上来啊！别磨蹭了，听说那地方不近，咱们得赶紧的！”
樊掌柜是哭笑不得，没奈何只好上了车。这一路上，两人是你来我往，一边斗嘴，一边倒也聊了些生意经，竟不觉得路途遥远，晃晃悠悠就到了平华村地界。
在村口哨岗，他们受到了礼遇，还有村民主动在前头引路，这让两人都有些意外。
“这平华村……瞧着不像那穷乡僻壤啊！”
“能种出那般好菜，走出文松老弟那样人物的地界，想来也不会差。”
两人在车里正襟危坐，整理着衣冠。忽然，一股子淡淡的清雅花香透了进来，因隔着车帘，瞧不见外头景致，只觉得不像进了村，倒像是闯入了一片花园林子，让人心旷神怡。
正细细品味这花香呢，就听引路的村民朗声道：“两位贵客，林文松家到了！”随即扣响院门，喊道：“文松哥，你家来客了！”
林文松开门出来，正瞧见樊掌柜和闫老板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很是意外：“樊掌柜，闫老板？两位今天怎么得空来了？快请进，寒舍简陋，千万别见怪。”
“客气了，客气了！”两位老江湖立刻换上满面春风，“想着快中秋了，特来提前拜个节。冒昧打扰，还望海涵。”这会儿，倒是一派和谐模样。
“哪里话！我来引见，这是内子青樱，大儿林毅您二位见过，这是小儿林睿，小女林棠，小名果果。青樱，这就是常关照我们的会仙楼樊掌柜和迎客楼闫老板。”
张青樱连忙带着孩子们行礼问好。小果果也学着哥哥们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樊伯伯好，闫伯伯好！”
“哎呦！你就是果果啊！”樊掌柜一见这玉雪可爱的小囡囡，心里就喜欢上了，瞧那眼神，清澈透亮，带着股灵气，“果然招人疼！我可听了好多你的事儿啦，果果小厨神，今儿个能给樊伯伯做点好吃的尝尝不？”
“好呀，”果果一点也不怯场，点头应承，“谢谢樊伯伯送点心给果果，果果今天给樊伯伯做好吃的。”
旁边的闫老板听得一头雾水。他对林文松家的情况所知不多，更没听过啥“小厨神”的名头。可见老樊对这娃娃非同寻常的热络劲儿，心里直嘀咕：这女娃怕是不简单。难道……这就是老樊非要往这平华村跑的真正缘由？
得了果果的应承，樊掌柜心花怒放，觉得这小娃娃大气又淡定，不管待会儿做出啥，他都得捧场！
林文松和张青樱手脚麻利地摆好茶桌，请贵客落座，随即让两个儿子分头去请林守业和李货郎过来主持局面。
林守业一听镇上两家大酒楼的掌柜联袂而至，略一沉吟，便吩咐几个半大小子：“去，告诉黄豆爷爷、陈大柱爷爷还有大力叔，就说镇上贵客到了，请他们中午都来文松家吃饭！”自己则赶紧收拾齐整，让郑秀娘去召集一众女眷，速速到文松家帮忙张罗。
待到各方人马陆续赶到林文松家小院时，就见那两位见多识广的大掌柜，正围着院里那棵开花的大果树转圈圈，一边仔细打量，一边低声絮叨：
“不能吧？”
“难道是……？”
还时不时凑近了深吸一口气，陶醉在那花香里。
樊掌柜率先站定，开口道：“这瞧着像是林檎，也就是柰果，有的地方叫频婆果。可寻常林檎树哪有这般高大？花也从未开得如此繁盛！老闫，你看呢？”
“我看着也像！”闫老板点头附和，“我在州府庄子上也种过，从未见过这般品相的。可看这叶、这花，分明就是一样。这棵，怕是上上之品啊！”
“二位认得这果树？”林文松很是意外。
“八九不离十，”樊掌柜语气肯定，“我接管会仙楼前，在主家做了二十年食材采办，跟着商队南来北往，见过林檎。南方就叫频婆。您家这棵，独一无二，一看就不是凡品！”
“怪不得你们村叫‘平华村’，原来是‘苹花村’！有意思，真有意思！”闫老板抚掌笑道。
“我们原先不知它名号，只当是平华村的果子，就叫它‘平果’。没成想歪打正着，竟叫对了！”林守业喜出望外，上前与二位掌柜见礼。
“老族长，幸会幸会！”樊掌柜连忙回礼，“您这平华村果然是山灵水秀的好地方，连果树都如此非凡！”
闫老板也赶紧跟上，心里暗道失策：这老樊，功课做得也太足了！这里的人他好像都熟，我这是落后多少了？
林守业顺势为两位老板引见村里各位作坊主：豆腐坊的黄豆爷爷，陈氏酱油的陈大柱夫妇，林氏豆酱坊的林守英和李货郎，孙氏辣味坊的孙嘉陵……樊掌柜是越听眼睛越亮，这都是身怀绝技的匠人啊！他们的出品，那可是独一份儿！
闫老板听着，却感觉半边天都要塌了。啥？平华村除了豆子和菜，还有这么多出产？看老樊那老谋深算的样儿，这些东西肯定都是好东西！我到底错过了多少？
樊掌柜特意对李货郎行礼：“李大哥慧眼如炬！能从行商手里挑中这等百里挑一的好种子，光靠运气可不成！李大哥，受我一拜！”
这下闫老板可算跟上趟了，立马接话：“就是！这哪是光凭运气？眼光毒辣才是关键！李大哥，您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
李货郎被夸得差点就要翘尾巴，旁边的林守英轻轻碰了他一下。这对携手半辈子的“戏精夫妇”立马心领神会。李货郎矜持地摆摆手：“过奖了，过奖了，就是碰巧，碰巧罢了！”
林守英也笑道：“可别夸他了，再夸尾巴要翘上天咯！难得贵客登门，您二位先坐着喝茶。中午尝尝我们平华村的家常饭菜，粗茶淡饭，千万别嫌弃。”
“嫂夫人太谦了！”樊掌柜笑道，“您家的‘粗茶淡饭’，搁我们酒楼里可是响当当的招牌！就说那豆腐盒子，我们仿着做成‘镜箱豆腐’，在京城樊楼是桌桌必点！”
“可不嘛！”闫老板赶紧跟上，“就您那茴香豆，都不是一般零嘴儿！这样的‘粗茶淡饭’，嫂夫人您千万别客气，尽管上来一大桌！”
众人闻言都笑起来。“好，好，都是爽快人！那您二位稍坐，我们去张罗。”林守英笑着，和上官玉莹一同去安排女眷准备午饭。
一直安静依在母亲身边的果果这时站了起来，走到林守业跟前，认真地说：“大爷爷，我今天给樊伯伯做好吃的。”
“哦？”林守业虽不清楚前因，但他从不扫孩子们的兴，当即点头，“好，那果果也去帮忙。”
林文松忙向后来的人解释：“果果说，平日里总受樊掌柜点心，今天要亲手做点吃食回礼。”
“原来如此！好，那今天中午就辛苦咱们果果啦！”大人们纷纷笑着捧场，对这懂事又灵秀的小囡囡更是喜爱。
果果像个小大人似的，先拉着林守英和上官玉莹走到大瓦缸前，小手指着水里游弋的三色灵鱼，每种颜色各点了一条，请她们帮忙捞起来。那鱼儿条条肥美，看着就喜人。
接着，她走进厨房，有条不紊地“分派”起任务来：
“上官奶奶，您做三杯鸡。”
“江婶婶，您做鲜虾馄饨，还有这条银鱼，清蒸。”
“孙婶婶，您做酸辣兔丁。”
“郑婶婶，您用豆腐烧这条黄鱼。”
“娘亲，您把红鱼香煎。”
“文慧姑姑，您做笋干菌菇炖腊肉。”
女眷们听得都愣住了。这可是头一回见果果如此清晰地安排菜式，而且桩桩件件，都正正点到各人最拿手的本事上！
林守英也又惊又喜，原以为果果只是像往常那样，提点新菜思路，没承想这小囡囡竟胸有成竹，连菜单都拟好了，还安排得这般妥帖新颖。
她见众人发怔，拍手笑道：“好！今儿个咱们都听果果的！先把食材备齐，若有拿不准的地方，再问果果。”
女眷们回过神，也都兴奋起来，感觉今天怕是真要见证“小厨神”大显身手了。
“果果，”上官玉莹头一个发问，“这‘三杯鸡’是啥讲究？咋做？”
“一杯酱油，一杯香油，一杯米酒，炒鸡块，不加水。”果果答得脆生。
“哎呀！这可比寻常酱油鸡讲究多了！味儿肯定不一般！”上官玉莹恍然大悟，“果果这是要显摆咱们陈家酱油的好处呢！”
“嗯嗯，”果果点头，“陈爷爷的酱油，好吃。”
见上官玉莹开了个好头，其他女眷也信心倍增，纷纷备好食材配料，向果果讨教起烹饪诀窍，随即热火朝天地忙活开来。
“果果，”林守英帮着把配料都归置好，发现自己还没被“分配”，笑问，“你是不是把二姑奶奶给忘啦？二姑奶奶做点啥呢？”
“二姑奶奶做大拌菜，”果果掰着手指头数，“胡瓜、莴笋、胡萝卜、白萝卜、白菜丝、豆芽，还有豆干丝，鸡蛋丝……都拌起来。”
瞧着果果这一番淡定从容、条理清晰的安排，大人们几乎忘了眼前这小囡囡才不过四岁。
谁也不知道，果果每说一道菜，她脑海里那本“中华美食大全”便飞速翻动，图文并茂，将制作过程细细展现。随着她识的字越来越多，能解锁的新菜式也愈发丰富了。
而此时，院子里相谈正欢的人们，还全然不知，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一桌意想不到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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