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进入十月中下旬,平华村的地头依旧热火朝天。尤家的“阮氏油坊”与何家的“织布坊”先后动了工。
这油坊建得格外顺利。早在规划酱料区时,林守业和几位村老就存了份心思,特意给尤一手预留了好大一块地方,连地基都早早打好了。如今正好邻里留园工程结束,还剩下些砖瓦木料,二十来个汉子抽空忙活了半个来月,油坊就已立了起来。
何家的织布坊更是省事。平华村早年因贫瘠人丁不旺,空置的院落有好几处。村里帮着何家选了一处位置便利、靠近计划中亚麻种植区的宽敞院子,虽说房屋塌了一半,但修复比重建容易得多,一家子齐上阵,再请几个相熟的帮把手,进度也是一日快过一日。
两个工坊都不需兴师动众,村民们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田里最后的秋收上,尤、何两家也能腾出手来,悉心照料那如同命根子般的亚麻地。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也正是在这个当口,平分村的罗永年里正,怀着一颗复杂又急切的心,踏上了平华村的土地,继续了他这一天的“心塞”之行。
刚走近平华村村口,他就被眼前景象弄得一愣——两个精神抖擞的年轻后生站在简易的哨岗旁,见他面生,客气地上前询问。
“这最穷的平华村,何时有了这般气象?”罗里正心里嘀咕着,面上却不动声色,没表明身份,只说是何老汉的故交,前来探望。哨岗的后生一听,热情地给他指了方向:“何大叔一家这会儿准在村东头的亚麻地里忙活呢,您直走就能看见。”
这让他一阵心塞,这井然有序的村口管理,让他这管理着“土地最优”平分村的里正,脸上莫名有些发烫。
待他被引到那片长势喜人的亚麻地边,看到何老汉一家子正干劲十足地忙碌着,何老汉那张老脸笑得如同盛开的菊花,哪里还有当初申请迁居时那副为女儿“愁白了头”的可怜相?
罗里正心里顿时又是一阵心塞,一股“受骗上当”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忍不住扬声喊道:“好你个何老头!”
这一声,把何老汉吓了一跳,回头见是老里正,忙不迭地跑过来,脸上还带着些许惶恐:“里、里正大人,您怎么来了?”
罗里正半真半假地埋怨道:“说什么儿女债,愁得睡不着觉,敢情全是糊弄我的!瞧你这红光满面的样子,守着这么大一片好地,日子过得比在平分村舒坦多了吧?你是不是早晓得平华村有这些好门路,故意装可怜骗我批文的?”
何老汉是个老实人,被这话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罗里正,我对天发誓,当初真是冲着能让闺女吃饱饭来的!只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不止菜种好,乡亲们心齐,里正和族长还肯给我们机会开作坊,这……这实在是意外之喜啊!”
听着何老汉发自肺腑的感激,罗里正心里再涌起一阵心塞——唉,不是人家骗术高,实在是自己的村子留不住人才啊!
他此番前来,缘由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他家大儿子娶了平正村一家富户的姑娘,前两天,大儿子和儿媳回岳家,给老丈人祝寿,归来后就一直对平正村赞不绝口。
“爹,您是真没见着!我岳父他们村如今可了不得了!”大儿子满脸兴奋,“地里种的全是新奇菜种,那白萝卜、菠菜、莴笋,个个都比寻常的大三四圈,长得快,滋味更是没得说!还有那咱们这儿见不着的胡瓜、胡萝卜,听说镇上酒楼的掌柜都抢着要呢!”
当晚,儿媳就用带回来的胡瓜、莴笋做了几道小菜,全家人吃得赞不绝口。罗里正那颗沉寂多年的心,被这些美味的“宝贝”勾得活泛起来——“若是平分村也能种上这些,村民的日子该多好过?”
于是,他第二天一早就去找了老相识——平正村的秦里正。
在他亲眼见到秦里正家菜园里那些水灵灵、壮实实的“奇迹”蔬菜后,心潮更是澎湃。他拉着秦里正,以老友的身份恳求:“秦老弟,有这等好事可不能独享!看在多年交情上,匀些种子给我,让咱们平分村也沾沾光!”
谁知秦里正摇了摇头,实话实说:“罗老哥,不是我不帮你。这些种子,都是我们跟平华村合作才得来的。眼下我们村的种子也刚够部分人家试种,想全村铺开,还得等些时日。”末了,秦里正还不无得意地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也多亏我们村跟平华村是姻亲,我村的秀娘侄女嫁给了他们里正,这合作才能占得先机。”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在罗里正心里激起了一阵心塞——姻亲!他当初怎么就没想着跟平华村结门亲呢?
思绪拉回现实,罗里正压下心中五味杂陈,对何老汉道明了真正来意,请他引荐林文柏里正。
见到林文柏,罗里正放下身段,诚恳地表达了合作意愿。林文柏每年在县衙门的村官会议上是见过罗里正的,对此人也多有了解,只是不曾深交而已。
林文柏是抱有“四村联动”的理想的,因为他深知“独木不成林”的道理,四村若贫富悬殊太大,绝非长久之计。
他坦诚相告:“罗里正,不瞒您说,近期与平正、平安两村合作,种子消耗颇大。眼下能匀给贵村的,每样菜种也只够三四户人家试种。”
即便如此,罗里正已是喜出望外,连忙签下了与其他两村一般无二的合作契约,捧着那包珍贵的种子,如获至宝。
临别时,林文柏又道:“罗里正,合作既已开始,便是我四村共同发展之机。待这批种子在贵村扎根,后续供应自会跟上。”这话如同强心剂,让罗里正那颗“躺平”已久的心,重新燃起了奋斗的火焰。
返程的路上,秦里正那句“姻亲”的话一直在罗里正脑海里打转。他琢磨着,平分村也得跟平华村绑得更紧才行。可一想到村里嫁过去的王氏和冯小芹那两家……他不由得再次心塞,这两家,实在拿不出手啊!
忽然,他想起何老汉闲聊时提过,平华村那新开的油坊主家,还有三朵待字闺中的金花,正欲招婿!罗里正猛地一拍大腿,眼睛亮了:“对啊!此计甚妙!回去定要好好物色个勤快本分、模样周正的好后生,来个‘锦上添花’,把这姻亲关系给做实了!”当然,前提是必须结亲不结仇,这“美男计”的人选,可得好好挑拣挑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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