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铁皮棚顶，我睁开眼，掌心还贴在心口。那道纹安静地伏着，热度退了，却像根细线牵在神经上，随时能被扯动。
我起身，没惊动门外那张木板床。他昨晚又来过，碗被收走，水槽边多了半湿的抹布。这些事我本该忽略，可昨夜那点暖意还没散尽，反而让此刻的平静显得太刻意。
走到马棚外，我停住。
糖水碗搁在石台上，边缘沾着露水，碗底残留的液体映出微弱天光。我蹲下，指尖抹过碗沿，触到一点异样——极细的金属颗粒，嵌在瓷釉裂纹里，像是被硬物刮擦后留下的碎屑。
我捻起那点东西，对着光。它反着冷色，结构规整，不像是普通零件。
三辆悬浮车就在这时驶上山道，轮胎压过碎石，声音轻得反常。它们并排停下，车门开启，三个人走下来，穿着统一的灰白制服，胸前别着银色徽记。
我认得那个标志。
宫氏医疗部。
他们没朝主屋去，而是径直走向杂物间。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手里提着医疗箱，步伐稳定，呼吸节奏一致得像经过校准。
我绕到水槽后，袖口一抖，把金属碎屑藏进内袋。感知铺开，三十步内，三个人的心跳几乎同步，误差不超过半拍。这不是巧合，是训练。
宫宸宇毅已经站在杂物间门口，穿着我给他的旧工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还没消的针孔。他看见那三人，身体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搅了搅手边粥碗里的米粒。
“听说宫氏集团最近在找走失的继承人。”我走近他，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他听见，“说是四子失踪，安保系统全开。”
他没抬头，指尖却在碗沿轻轻颤了半瞬。
再抬眼时，眼神已是一片茫然：“宫家？那种大人物，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说：“你说得对，不会。”
他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可那笑意没到眼底。
医疗官走到他面前，语气温和：“小少爷，我们找了您很久，请配合做个基础检查，确保身体无恙。”
宫宸宇毅顺从地伸出手臂。
我一步跨前，挡在中间：“牧场有规定，外来人员不得进行医疗操作。”
医疗官皱眉：“这是宫氏特批程序，不会影响你们的工作。”
我说：“那也不行。”
他坚持要靠近，我抬手搭在注射器边缘，内劲一震，针管无声断裂。药液洒在草地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青烟。
医疗官瞳孔微缩，后退半步。
我贴近他耳边，压低声音：“你主子身上有我下的封脉印，动他一次，痛一次。”
他脸色变了，连退两步，再不敢上前。
可就在我转身时，眼角余光扫过宫宸宇毅的脸——他嘴角向上牵了牵，极短，却清晰。那不是害怕，是满意。
像猎人看见猎物踏入陷阱。
我盯着他。
他察觉了，立刻低下头，肩膀微微塌下，恢复成那个怯生生的模样。
“谢谢姐姐。”他小声说。
我没应。
中午过后，那三人退到山道车辆旁，没再靠近。但他们没走，车顶的信号灯一直闪着微弱红光，像是在标记位置。
我坐在主屋窗边，取出那枚金属碎屑，放在掌心。它很小，但结构精密，边缘有编码刻痕。我用指甲轻轻拨动，发现它原本应是环形，像是从某个贴片装置上剥落的部件。
宫氏四子专用定位芯片，军用级加密。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糖水碗边。
除非，是他故意留下的。
傍晚，他端着一杯温水过来，站在我三步外。
“姐姐，喝点水。”他声音轻，“他们不会伤害我，我是自愿失踪的。”
我没接，只看着他。
他没动，也没退，手里的杯子稳稳端着，指节没有发白，呼吸平稳。这不是恐惧时的状态，是等待。
我缓缓摊开手掌，金属碎屑在光下泛着冷芒。
“宫氏四子专用定位芯片，军用级加密。”我盯着他，“你被家族通缉，却在我这喝糖水、装乖狗？”
他垂下眼，睫毛在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
“你到底是谁？”我逼近一步，声音压低，“若不说实话，明早我就送你回宫家大门。”
他没慌。
良久，他抬起眼，眸子清澈，却深得看不见底。
“我不是逃……是躲。”他声音很轻，却一字一顿，“他们想让我‘死’。”
风从棚顶缝隙钻进来，吹动他额前碎发。
“可我只想活着。”他看着我，眼神认真得近乎虔诚，“活在姐姐救我的那天起。”
我没说话。
他没再开口，也没动，只是站着，像在等一个判决。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碎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从没求过我收留。
是他让我以为，是他依赖我。
实际上，从他醒来第一眼看见我，他就已经看清了我。
他记得我喂马的路线，记得我练功的时间，记得我避开人群的习惯。他递糖水、守夜、洗碗，不是为了讨好，是为了观察。
他在测试我的反应，我的能力，我的底线。
而我，因为那道纹的波动，因为感知到他的“情绪”，以为自己看透了他。
可那些情绪，是不是真的？
我指尖一收，将碎屑攥进掌心。
他看着我，嘴角又浮起一丝极淡的笑，快得像错觉。
我转身走向屋内，脚步没停。
他没追，也没喊。
但在门关上前，我听见他说：“姐姐，明天见。”
我站在屋里，背贴着门板。
心口那道纹忽然跳了一下，像是预警。
我闭眼，感知扩散。
山道上，那三辆车仍在，信号灯持续闪烁。
而宫宸宇毅，站在杂物间门口，手里拿着那只空杯，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针孔。
他用指甲轻轻刮了刮皮肤，一片薄如纸的金属片从伤口边缘翘起，被他捏住，慢慢剥离。
他对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抬手，将它抛向空中。
金属片翻转着，落进水槽的排水口，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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