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明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种探讨家常的温和,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进陈默的耳膜,穿透血肉,直抵他灵魂最深处那块绝不容任何人触碰的逆鳞。
妹妹。
凤凰市一中。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瞬间在他脑中引爆了一场无声的核爆。
前一秒,他还是一个在悬崖边上走钢丝的赌徒,用精湛的演技和虚构的故事,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他可以忍受拳脚,可以咽下屈辱,可以将尊严踩在脚下碾成粉末,只要能活下去。
但此刻,当刘伟明那张令人作呕的笑脸,和“照顾照顾”那几个字,与他妹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重叠在一起时,陈默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嘣的一声,断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纯粹的、冰冷到极致的杀意,从他脊椎骨的末梢升腾而起,瞬间冲垮了所有的伪装、恐惧和计算。
疼?他感觉不到肋骨的断裂。
怕?他心中只剩下要把眼前这个人生吞活剥的暴戾。
脑海中的【人情账本】疯狂翻动,不再是之前那种冷静的数据展示。刘伟明那一页,所有的数值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用鲜血写成的、不断滴落着浓稠液体的猩红大字——【死债】。
这笔债,无需催收,唯有以命相偿。
然而,陈默的身体却做出了与内心截然相反的反应。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那是一种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惨白。他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吓破胆的滑稽,而是一种被彻底击溃的、连哀嚎都发不出来的绝望。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演的,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不……”
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嘴唇里挤出来,带着漏风的嘶嘶声。
他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整个人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重重地摔回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别……求你……别动我家人……”
他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干嚎,而是一种濒死般的哀求,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泪混着血水和鼻涕,毫无尊严地从他脸上淌下来。
“主管……刘主管……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语无伦次,双手在空中乱抓,似乎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给你当牛做马……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求求你,别去打扰我妹妹……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门口那个叫阿虎的保安,正看得津津有味。他觉得主管这招太高了,对付这种滚刀肉,就得拿他家人开刀。你看,刚才还死鸭子嘴硬,现在不就跟条死狗一样了?
刘伟明很满意陈默的反应。
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一个人的意志再强,也总有软肋。找到了软肋,就等于给野狗套上了项圈。
他俯下身,用那只摔坏了屏幕的手机,轻轻拍了拍陈默的脸,动作像是在安抚一只宠物。
“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吃点苦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宽宏,“放心,我刘伟明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只要你乖乖听话,帮你找到观音,我保证你妹妹在学校里,没人敢欺负她。说不定,我还能资助她上大学呢。”
这番话,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可这颗甜枣,在陈默听来,比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还要让他不寒而栗。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妹妹就成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不行。
绝对不行!
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条疯狗的仁慈上。他必须把这柄剑,从刘伟明手里夺过来,然后,狠狠地插进他自己的心脏!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反而让陈默那被杀意冲昏的头脑,瞬间变得无比清醒。他一边维持着崩溃哭泣的表演,一边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刘伟明为什么要用家人威胁他?
因为刘伟明虽然多疑,但在内心深处,他已经信了“鬼叔”和“观音”的故事。他现在要的,是百分之百的掌控。
而这种掌控,是建立在“陈默有利用价值”和“陈默的软肋可控”这两个基础上的。
那么,如果这个软肋,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软”,甚至会硌到他的手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陈默的脑海中电光石火般形成。
他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我妹妹……她学习很好……真的……她是我们全家的希望……学校的林老师……林老师特别喜欢她……还说要帮她申请……申请市里的奖学金……”
陈默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地吐出这几句话。
他的声音很小,夹杂在哭声里,含糊不清,就像是一个人在极度崩溃的状态下,无意识地呢喃。
刘伟明原本只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听到这几句,眉头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林老师?奖学金?
这些都是无足轻重的信息。
但陈默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耳朵竖了起来。
“主管……我求你了……你别去找林老师……也别去学校……林老师她……她对我妹妹跟亲闺女一样……她要是知道有人找我妹妹麻烦……她……她爸爸……不会放过我们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陈默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随即他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里流露出比刚才还要强烈百倍的惊恐。
这个动作,这个眼神,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门口的阿虎还在刷着短视频,浑然不觉房间里的气氛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刘伟明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
他盯着陈默那双写满了“我说错话了”的眼睛,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绝对掌控感,出现了一丝裂痕。
林老师?
她爸爸?
一个普通的高中老师,能有什么样的爸爸,能让这个已经被逼到绝境的小子,在提到时流露出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恐惧。
“林老师是谁?”刘伟明的声音变得平淡,听不出喜怒。
“没……没什么……”陈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我胡说的……我害怕……我就是胡说八道……主管你别当真……”
他越是这样说,刘伟明心里的疑云就越重。
混迹社会这么多年,他太懂这里面的门道了。凤凰市就这么大,真正有分量的人物,圈子就那么小。有时候,一个不起眼的人,背后可能就站着一尊你惹不起的大佛。
他想用陈默的妹妹做要挟,前提是这个女孩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可如果这个女孩,被某个大人物的子女,或者某个大人物本身“看顾”着,那他这一脚踩下去,踩到的可能就不是软柿子,而是地雷了。
“她爸爸是干什么的?”刘伟明追问,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陈默像是被吓傻了,抱着头在床上缩成一团,“我就是听我妹妹提过一嘴……说林老师家很有钱……很有势力……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主管,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胡说了……”
这番回答,堪称滴水不漏。
他没有说出任何具体的名字和职位,只是模糊地指向了“有钱有势”。
这就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你不知道它有多大,也不知道它会激起多大的涟漪,但你清楚地知道,湖底有东西。
这种未知,才是最让人忌惮的。
刘伟明沉默了。
他看着在床上抖成一团的陈默,眼神阴晴不定。
他可以不相信陈默的话,但他不能不防备这种可能性。为了一个还没到手的“观音”,去得罪一个未知的、可能存在的“大人物”,这笔买卖,不划算。
他的手指,在那个破手机的屏幕上轻轻敲击着。
查。
必须查清楚。
这个林老师,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陈默的妹妹,暂时不能动。
想到这里,刘伟明站直了身体,恢复了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陈默,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剥一个洋葱,每剥开一层,都会流泪,而且永远不知道下一层藏着什么。
“行了,别嚎了。”刘伟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老实待着,等我的消息。”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在我兄弟从姚家峪回来之前,你要是再敢耍什么花样,或者让我发现你刚才说的有半个字是假的……”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杀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重重地把门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陈默和那个叫阿虎的保安。
阿虎瞥了一眼床上还在微微抽搐的陈默,撇了撇嘴,继续低头刷他的短视频,震耳欲聋的音乐再次充满了整个房间。
足足过了五分钟。
陈默的抽搐,慢慢停止了。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抬起头,那张满是血污和泪痕的脸上,所有的脆弱、恐惧和崩溃,都如同潮水般褪去,剩下的,是一种宛如万年冰川般的死寂和冷酷。
他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摊开在眼前。
那是一双还很年轻的手,指节分明,但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苍白。就是这双手,刚刚在鬼门关前,为自己,也为家人,硬生生推出了一条布满荆棘的活路。
他的目光,穿透了这双手,望向了脑海深处。
【人情账本】上,【死债】两个血字依旧触目惊心。
陈默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刘伟明,你以为你抓住了我的软肋,把它变成了悬在我头顶的剑。
你错了。
你只是亲手,把一把最锋利的刀,递到了我的手上。
现在,我要用这把刀,为你,也为所有想动我家人的人,一刀一刀,亲手掘好坟墓。
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复盘整个凤凰市的人情网络。
那个“林老师”,他并不认识。
但是,他妹妹所在的凤凰市一中,他却并不陌生。
因为,就在不久前,他为了解决纺织厂改制的技术难题,曾经通过秦雪的关系,拜访过一位新能源领域的老教授。而那位老教授的儿子,恰好,就是凤凰市教育局的一位副局长。
当时,为了感谢教授的技术支持,陈默曾动用县里的资源,帮这位副局长解决了一个他亲戚在榕城县遇到的麻烦事。
账本上,来自这位教育局副局长的人情值,虽然不高,但却是金色的“已办妥,可动用”。
现在,是时候让这笔投资,发挥它真正的价值了。
喜欢官场人情:我的人情能无限升值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官场人情:我的人情能无限升值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