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凛冽,带着金陵城特有的湿冷,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刺入陈默的每一个毛孔。
从那栋灰色建筑里走出来,重新踏入人间烟火,陈默并没有感到丝毫解脱。方才在审讯室里那几个小时的经历,像一场无声的精神凌迟,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他赢了,但赢得并不轻松。
街灯将他的影子在人行道上拉得很长,又被下一盏灯缩短,周而复始。他没有立刻打车,而是沿着马路,一步步慢慢地走着。他需要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让自己的身体和思绪,重新回到正常的节律。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是凤凰市何书记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文件已收到。安心。”
紧接着,榕城县张书记的短信也到了:“小子,干得不错。记住,为公者,天地宽。”
陈默看着这两条短信,心中流过一丝暖意。他知道,在他孤身走进国安厅的那一刻,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过去所有的人情投资,所有为民办事的努力,都在这一刻,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为他筑起了一道看不见的防线。
他删掉短信,将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高耸的省委大楼。那栋楼在夜色中灯火通明,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魏腾。
陈默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没有感到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漠然。当魏腾选择用这种触碰底线的方式来攻击他时,就已经不是陈默的敌人了,他成了这个庞大系统本身的敌人。
而系统,会用它自己的方式,清除身上的“病毒”。
……
深夜十一点半。
省委首1长办公楼,顶层。
省委书记赵启东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他没有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他的身材并不高大,但此刻的背影,却如山岳般沉稳。
茶几上,放着两份刚刚由省委办公厅和省国安厅联合呈送上来的绝密报告。一份是国安厅关于“匿名信事件”的初步调查结论,另一份,是凤凰市连夜传真过来的,关于那一百五十亿投资项目的详细说明,上面有何书记的亲笔签名。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省委秘书长钱正明,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手上端着一杯新泡好的龙井。他将茶杯轻轻放在赵启东手边的窗台上,低声道:“书记,时间不早了,您该休息了。”
赵启东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看那杯茶。
“正明,你跟了我多少年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钱正明愣了一下,恭敬地回答:“从您在江州市当市长算起,快十五年了。”
“十五年了。”赵启东重复了一句,目光依旧望着窗外,“这十五年,江东的天,有过晴,有过雨,但还没有像今天这么让我感到……寒心。”
钱正明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书记这是动了真怒。越是平静,怒火越是炽烈。
“一个为地方发展立下汗马功劳的年轻干部,一个被我们从基层一步步选拔上来,准备压担子的好苗子,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就在这省委大院里,被人用最卑劣、最恶毒的手段,捅刀子!”
赵启东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狰狞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像是藏着一片即将爆发的雷暴云。
“他想干什么?啊?他想干什么!”赵启东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钱正明的心上,“用国家安全的大帽子,去构陷一个有功之臣!他这是在动摇我们的干部队伍,是在污染我们的政治生态!这是在挖我们执政的根基!”
“最让我不能容忍的,”赵启东拿起茶几上那份国安厅的报告,手指重重地敲在“匿名信”三个字上,“是他的手段!把国安部门当成什么了?当成他排除异己、攻讦同僚的私家打手了吗?今天他能用这套对付陈默,明天他就能用这套对付你,对付我,对付任何一个挡了他路的人!”
“这股歪风,如果不从根子上彻底掐死,我们这省委大院,以后就不是干事创业的地方,而是互相倾轧、人人自危的黑牢!”
钱正明垂手站着,大气都不敢出。他完全明白书记的愤怒源于何处。这不是简单的护犊子,这是在维护整个权力体系的“游戏规则”和“政治底线”。
官场斗争,可以用阳谋,可以用手段,但绝不能触碰两条红线:一是经济问题上的贪腐,二是政治上的诬告陷害,尤其是动用国家专政机器进行诬告。
魏腾,两样都占了,而且是用最极端的方式。
“书记,您的意思是……”钱正明试探着问。
赵启东将报告扔回茶几,眼中寒光一闪。
“查!”
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通知省纪委的林建城同志,让他亲自牵头,再从省公安厅、省委组织部抽调精干力量,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就查这件事!”
“告诉他们,我的要求也只有一个: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赵启东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我不管这个人是谁,背后站着谁,是什么级别,有什么背景。三天之内,我必须看到结果!必须把这个藏在干部队伍里的害群之马,给我揪出来,钉在耻辱柱上!”
“我要让全省的干部都看一看,在江东这片土地上,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个什么下场!”
“是!”钱正明心中一凛,立刻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他知道,一场风暴,即将在省委大院内部,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降临。
……
陈默回到政研室安排的临时宿舍时,已是午夜。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他脱下外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里,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东西。他告诉小李要去凤凰市,这个戏,必须演全套。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副主任周源。
“陈默?你……你现在在哪?没事吧?”周源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关切和后怕。
“周主任,我没事,刚回宿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又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我听办公厅的熟人说,你……你竟然自己一个人去了国安厅?”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组织。”陈默说得很平静。
电话那头的周源沉默了。他混迹官场半生,自诩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但像陈默这样,面对如此致命的指控,非但不慌不乱,反而主动迎向风暴中心,用这种近乎自曝的方式来证明清白,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需要何等的胆魄和定力?
“你……你可能还不知道,”周源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敬畏,“你捅了马蜂窝了。不,不是你捅的,是那个想害你的人,他捅破天了。”
“我刚从一个老领导那里听说,赵书记发了雷霆之怒,亲自下令,让林书记牵头成立了最高规格的联合调查组,限期三天,必须把那个写匿名信的人揪出来!”
周源感慨道:“这下,整个省委大院都要抖三抖了。那个背后下黑手的人,这次是踢到铁板了,不,是踢到高压电网上了!”
陈默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行了,我不跟你多说了。你自己多保重。记住,你现在是风暴的中心,少说话,多看。”周源叮嘱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陈默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他知道,魏腾的政治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而他自己,经此一役,虽然凶险,却也因祸得福。他用一次教科书般的危机公关,不仅洗刷了自己,更是在省委最高领导的心里,刻下了一个“经得起考验”、“有担当”、“有手段”的深刻烙印。
这比他写十份高质量的调研报告,都管用。
他的人情账本上,来自赵启东的“人情值”,虽然还没有具体的数值显示,但那片代表着省委核心的区域,已经从原来的灰色中立,悄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
……
同一片夜空下。
魏腾躺在自己家的沙发上,脸上盖着一本翻开的书,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他晚上喝多了,此刻正睡得酣畅。
在梦里,他梦见自己终于坐上了政研室主任的位置,丁文华和周源都对他毕恭毕敬。而那个叫陈默的年轻人,早已不知被发配到了哪个偏远的角落,成了一个被遗忘的名字。
他笑了起来,在梦里笑得无比得意。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沉闷的敲门声,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谁啊?大半夜的!”魏腾揉着宿醉后发痛的额头,不耐烦地嘟囔着,起身去开门。
他以为是物业,或者是叫的宵夜送到了。
门开了。
门外站着三个男人,都穿着深色的夹克,面容严肃,眼神锐利。为首那人,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是魏腾同志吧?”
魏腾被这阵仗搞得一愣,酒醒了大半,“你们是……”
为首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证件,在他面前亮了一下。
那暗红色的封皮上,一枚金色的党徽,在楼道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刺眼。
“我们是省纪委联合调查组的。”为首那人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像一把冰冷的钳子,瞬间扼住了魏腾的喉咙。
“根据组织调查,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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