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休养了一个多星期，桑宁仍觉得自己的记忆像被打碎的镜子，无论怎么拼凑都缺了关键几片。
桑宁！好消息！张明像阵风一样冲进病房，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医生说今天可以带你去新生儿科看小侄子了！
桑宁手中的水杯微微一颤，温水溅在手背上。
这么多天了，她只能通过护士偷拍的照片想象孩子的模样，现在终于能亲眼见到那个承载着她希望的小生命。
真的吗？她声音激动，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张明推来轮椅，动作比前几天熟练了不少，至少这次没撞到门框。
穿过长长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越来越浓。
桑宁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腹部那道新鲜的伤疤，每一阵轻微的疼痛都在提醒她这个孩子来得多么不易。
新生儿科的自动门缓缓打开，恒温控制的暖风裹挟着淡淡的奶香扑面而来。
一排排保温箱像透明的贝壳，里面躺着一个个脆弱的新生命。
b-07号，就在前面。护士李雯早已等在那里，她的笑容似乎有些过于灿烂，宝宝这几天长了不少呢。
桑宁的心跳开始加速，她几乎要从轮椅上站起来。
隔着三五米的距离，她已经看见那个标着b-07的保温箱，里面那个穿着浅蓝色婴儿服的小家伙正在酣睡。
一步，两步，轮椅在保温箱前停稳。
桑宁迫不及待地俯身靠近，却在看清婴儿面容的瞬间僵住了。
不对。
这个孩子...不是她的。
尽管同样是新生儿红润的皮肤，同样是稀疏的胎发，但桑宁就是知道——
这不是她的孩子。
母亲的本能像电流般击穿她的每一根神经， 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怎么了桑宁？张明还浑然不觉，乐呵呵地凑过来，瞧这小鼻子多挺，跟你嘛……可能是像爸爸多的……
桑宁的手指紧紧抓住保温箱的边缘，指节发白。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审视这个婴儿。
她分明见过自己孩子的照片——先前护士曾递与她瞧过的！
甚至...甚至她隐约记得孩子右手食指有一小块红色胎记，像颗小小的朱砂痣。
这不是我的孩子。桑宁的声音冷得像冰。
张明的笑容僵在脸上：桑宁，你糊涂了吧？这明明就是...
我说这不是我的孩子！桑宁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射向李雯，我的孩子在哪里？
李雯的脸色瞬间苍白，但很快又堆起职业性的微笑：桑女士，您刚生产完情绪不稳定，产生错觉是正常的。这确实是您的儿子，您看登记手环上写的清清楚楚。
桑宁一把抓住李雯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对方倒吸一口冷气：我最后问一次——我的孩子在哪里？
保安！需要保安！李雯突然尖叫起来，挣扎着想摆脱桑宁的手。
张明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他庞大的身躯立刻挡在走廊入口：今天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混乱中，桑宁瞥见一个穿着蓝色消毒服的身影推着一辆运送医疗废品的小车正快速走向紧急通道。
车上盖着厚厚的黄色医疗废物袋，但推车人的慌张步伐和车轮发出的轻微声响让桑宁心头猛地一跳——
那不是一个装满废品的推车该有的轻盈！
拦住那辆车！桑宁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从轮椅上一跃而起，腹部的伤口撕裂般疼痛，她却浑然不觉。
推车人闻声突然加速，猛地撞开紧急通道的门。
桑宁不顾一切地追上去，产后虚弱的身体踉跄着几乎摔倒，被及时赶到的张明一把扶住。
追！孩子在那辆车上！桑宁嘶哑地喊道，鲜血已经渗出了病号服。
张明的脸色瞬间铁青，他一把将桑宁扶到墙边坐下，像头暴怒的狮子般冲向紧急通道。
走廊里警报声大作，几个保安从不同方向涌来，却莫名其妙地试图阻拦张明而不是那个推车人。
桑宁靠在墙上剧烈喘息，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看见李雯正悄悄向后挪动，手里拿着对讲机低声说着什么。
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从孩子被换到现在的混乱，全都是精心设计的戏码！
陈队...桑宁猛地想起陈队的意味深长眼神。
是他！一定是他！
紧急通道方向传来打斗声和婴儿微弱的啼哭！
桑宁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那是她的孩子！
母亲的本能让她分辨出那是自己骨肉的哭声！
她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子，扶着墙一步步挪向声源。
每走一步腹部的伤口都像被刀割般疼痛，但孩子的哭声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她。
通道门口，张明正和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扭打在一起，而那辆推车就倒在一边，黄色的医疗废物袋破裂开来，露出里面一个空的婴儿保温箱！
孩子呢？！
桑宁的目光疯狂扫视四周，最终定格在安全门微微晃动的门缝——有人刚刚抱着什么东西逃出去了！
上面！天台！一个压低的声音突然在桑宁耳边响起。
她猛地转头，看见护士李雯苍白的脸。
对方迅速塞给她一个东西——是个小小的电子门禁卡——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桑宁来不及思考李雯为何帮她，攥紧门禁卡冲向消防楼梯。
天台的冷风从楼梯井倒灌下来，吹得她浑身发抖。
一步，两步...她拖着虚弱的身体爬上冰冷的台阶，鲜血在身后滴成断断续续的红线。
终于，天台的门就在眼前。
门禁卡的一声，绿灯亮起。
桑宁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
天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呼啸的冷风和远处城市的喧嚣。
中央空调机组轰鸣作响，掩盖了所有其他声音。
她的孩子...不见了？
桑宁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绝望像冰水般浇灭了最后一丝希望。
她跪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啼哭被风送进她的耳朵。
桑宁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在巨大的空调机组后面，隐约露出一个婴儿提篮的轮廓！
她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果然看见一个裹着蓝色襁褓的婴儿正不安地扭动着，小脸哭得通红。
而在看到孩子手指中朱砂痣，桑宁的泪水终于决堤。
宝贝...妈妈的宝贝...她颤抖着抱起孩子，感受到那温热的小身体紧贴自己胸膛的瞬间，所有疼痛和恐惧都消失了。
但喜悦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天台的门再次被推开，陈队带着两个穿制服的男人走了出来。
小桑，他慢条斯理地说，把孩子交给我！”他拿出一份报告，“医师确诊你患间歇性精神分裂，会伤害到孩子。”
“我没病！你胡说！”桑宁紧紧抱住孩子，一步步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护栏。
十七层楼的高度，风大得几乎能把她吹下去。
你们休想。她一字一顿地说，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枪套。
陈队叹了口气，像是教官在教训不听话的学生：何必呢？难道你要让孩子陪葬？
他向前迈了一步，桑宁立刻将孩子举过护栏——这个疯狂的举动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再上前一步，桑宁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就松手。
“我宁愿和孩子一起死，也不会让他落在你们手里。
空气凝固了。
陈队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显然没料到桑宁会如此决绝。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
陈队咬牙切齿地瞪了桑宁一眼，最终对手下做了个手势。
三人迅速退入门内，消失在天台。
桑宁立刻把孩子抱回怀里，瘫坐在地上，全身抖得像风中落叶。
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孩子的襁褓里塞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他们想要孩子来牵制你男人。
没有署名，但字迹娟秀熟悉。
桑宁猛地想起李雯塞给她门禁卡时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警笛声已经在楼下响起，桑宁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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