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如期而至。
天刚蒙蒙亮,都川的街巷就被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唤醒,而荷花山庄的年味,早在廊下的红灯笼里、厨房的蒸汽中,酿得愈发醇厚。
纯一凡昨儿个一早就带着给父母的年货回了家,临走时还攥着薛郎朗塞的红包。
薛郎朗推开门,冷风裹着炮仗的硝烟味扑来,却被廊下连成串的红灯笼滤去了寒。
从山庄大门到荷塘边的观景台,纯熙亲手糊的灯笼全亮着,朱红的穗子被风拂得“哗啦”响,暖光淌过结了薄冰的荷塘,把残荷的影子映在冰面上,倒添了几分灵动。
廊下悬着的腊肠、酱鸭早被熏得油光锃亮,与晒着的腊鱼、笋干排成长队,空气里全是肉香与香料混合的醇厚气息。
“发什么呆?快进来帮我贴福字。”纯熙的声音从暖炉房传来,怀里抱着裹得像粉团的思涵,手里举着张烫金的大福字。
薛郎朗快步走进屋,暖炉里的炭火正旺,把纯熙的脸颊映得通红,思涵穿着绣着虎头的棉袄,小手里攥着个红绳系的平安扣,看见薛郎朗就“咿呀”着伸手要抱。
“福字得倒着贴,寓意‘福到’。”薛郎朗接过浆糊,小心翼翼地往福字背面抹,纯熙抱着思涵在一旁指挥,“往左点,再往上挪挪——对,就这儿!”
“可以开饭了!”厨房方向突然传来王四憨厚的吆喝声,伴随着铁锅碰撞的轻响。
薛郎朗直起身,转头对纯熙笑了笑:“正好,鞭炮也该点了。”
他从廊下抱起早就备好的大地红,刚走到院中央,纯熙就抱着思涵追出来,往他兜里塞了副棉手套:“别冻着,点完赶紧回来,孩子怕响。”
火柴擦出的火苗舔舐着炮捻,“刺啦”一声火星窜起,薛郎朗快步退到廊下。
转瞬之间,“噼啪”的炮声震得空气发颤,红色的炮纸像花瓣似的落了一地,硝烟味混着年味飘得很远。
思涵被吓得往纯熙怀里钻,却又好奇地从她肩头探出头,小手指着空中炸开的金红火花,发出清脆的笑声。
王四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从厨房出来,刚把菜稳稳放在石桌上,院中的鞭炮声便愈发响亮。
春节在地方上又叫过年,这春节放鞭炮的习俗,追溯起来原是源于“年”的古老传说——古时有种名为“年”的饿兽,形貌凶猛,每到岁末这天便会闯入村落,伤害人畜。
人们在长期的躲避与试探中发现,这凶兽天生畏惧巨响与赤红,于是便在这一天穿红衣、贴红福、点燃竹节制造声响,后来竹节逐渐被鞭炮替代,这些习俗也一代代流传下来,成了过年的重要标志。
王四用围裙擦了擦手,看着空中炸开的金红火花,一脸笑意又转身回了厨房。
炮声停歇,薛郎朗拍了拍身上的炮纸碎屑,笑着招呼:“进屋吃饭!”
众人拥着进了堂屋,八仙大圆桌早已擦得锃亮,铺着红格子桌布,上面满满当当摆了十几道热菜,鸡鸭鱼肉样样齐全——红亮喷香的辣子鸡、酸香扑鼻的酸汤鱼、油润的糟辣排骨、折耳根炒腊肉,还有盐菜扣肉、香辣鸭块、泡椒板筋,最中间的白瓷盆里装着一锅沸腾的酸汤蹄花,汤色浓艳,飘着鲜红的糟辣椒和翠绿的葱花,热气裹着辣香直冲鼻腔。
王四解下围裙,挠挠头笑,“这酸汤鱼是我家传的方子,祖上在御厨当差时,专为西南籍官员做的改良味,酸汤用老母水发酵了三个月,鱼是今早刚从荷塘捞的活鲤,最是开胃。”
薛郎朗给王四倒了杯热茶,夹了块辣子鸡入口,辣得额头冒细汗却直呼过瘾:“这味道绝了!比镇上专门做G菜的馆子还地道,尤其是这酸汤,酸得清爽不涩,够味。”
他往纯熙碗里盛了勺酸汤蹄花,“快尝尝,王四这手艺藏得够深。”
“快尝尝这酸汤鱼。”王四给薛郎朗盛了碗汤,“祖上在御厨当差时改良的方子,酸得清爽不涩。”
薛郎朗喝了口汤,话锋一转看向王四,语气诚恳:“家装城已经建成了,你房屋重建直接去选材料,瓷砖、地板都随便挑,算我的。重建的事情王刚会给你安排好,施工这一块儿都是他在负责,保准盖得结实。”
王四捧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滚烫的茶水晃出几滴溅在手上也没察觉,眼圈瞬间红了:“薛老板,纯熙妹子,我为给爹妈治病花光了积蓄,房子也塌了一半,要不是你们收留我在在山庄掌勺挣工钱,这年我真不知道该咋过。”
他喝了口热茶压下哽咽,“你们这份情,我王四记一辈子,以后山庄的后厨我包了,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坐在一旁的小五立刻挺直腰板,把沾着葱花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语气格外坚定:“薛老板,我正跟着我哥学厨艺,刀工、配菜都练熟了!以后山庄后厨有我们兄弟俩,保准把客人伺候得妥妥的,您和我哥都不用操心后厨的事!”
王四在一旁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小子学东西快,再过俩月就能独当一面了。”
王四的父母喉间感觉有异物一般,老两口双目噙满泪水,嘴唇动了动才说出话:“薛老板,当年你亲自开车送我们去渝城治病,路上怕我们晕车,每隔半小时就停下车让我们透气,这份恩情我们忘不了啊。”
说着老两口就要起身道谢,被薛郎朗连忙按住。
“快坐,过年不说这些。”纯熙打圆场,给王四的母亲递了块手帕,“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思涵,快谢谢爷爷奶奶给的红包。”
思涵攥着王四母亲刚塞的红包,对着老两口咿呀一笑,逗得满桌人都笑了起来。
纯熙转头跟王四说道:“别说这些见外话,谁还没个难处。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不要说那些见外的话。”
思涵似乎听懂了,举着手里的玻璃弹珠对着王四晃了晃,又“咿呀”了一声。
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炮声,思涵的笑声、碗筷的轻响混在一起,成了荷花山庄最踏实的年味。
薛郎朗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觉得,所谓“年”,从来不是怕什么饿兽,而是盼着这样的时刻——烟火可亲,邻里相帮,家人在侧,日子暖得像碗里的羊肉汤,从舌尖一直热到心底。
吃过中饭,薛郎朗便准备带着父亲回老家祭祖。
纯熙抱着思涵追出来,把一件厚羽绒服搭在他臂弯:“路上慢着点,祭祖的供品我都装后备箱了,爸在车里等着呢。”
薛郎朗捏了捏女儿冻得发红的小脸蛋,又拍了拍王四的肩膀:“下午客人就拜托你了,小五学手艺的事别急,稳扎稳打才好。”
院门外的虎头奔早已发动,引擎声低沉浑厚。
薛父坐在副驾上,手里摩挲着本泛黄的族谱:“柏杨坪的老规矩不能忘,供品里的酒得用咱自家酿的包谷烧,纸钱要叠成元宝形,香烛得是前山庙的老檀香——这些纯熙都备齐了?”
薛郎朗点头发动汽车,黑色的车身在红灯笼映照下泛着亮,车牌号“华A”的鎏金大字格外扎眼,刚驶出山庄就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从都川县城到柏杨坪不过二十里路,没过多久就进村了。
刚拐进村口那棵老柏树下,就听见有人吆喝:“是郎朗回来了!”
几个蹲在小卖部前抽旱烟的老人立刻站起身,孩子们追着汽车跑,嘴里喊着“大奔!是大奔!”
薛郎朗缓缓停车,摇下车窗,递出去几盒包装精致的烟:“李大爷,王婶,过年好啊。”
车还没停稳,人群就围了上来。
有人伸手摸了摸虎头奔的车门,啧啧赞叹:“这就是电视里的虎头奔吧?得值一百多万!”
有人凑到薛父身边道喜:“老薛啊,你家郎朗真是有出息,现在都是咱们都川的大人物了!”
薛郎朗笑着应付,目光却落在人群后的堂弟薛亮身上——这小子前几天还托人问他能不能借笔钱开沙场,连计划书都没做就想空手套白狼。
柏杨坪的祖坟在村后的半山坡上,依着山形坐北朝南,坟前有片平坦的空地,是祖辈传下来的祭拜场。
薛郎朗和父亲刚把供品搬下来,就有族里的长辈拄着拐杖过来:“郎朗,按规矩得先去祠堂领祖牌,才能上坟。”
薛郎朗应着,跟在父亲身后往祠堂走——这是柏杨坪祭祖的头一条讲究:“无牌不上坟”,祖牌是用柏木做的,上面刻着历代先人的名字,领牌时要先给祠堂的香炉添香,再用红布包好祖牌,才算请得祖先“同行”。
祠堂里的香火味格外浓郁,薛父接过族老递来的祖牌,用袖口仔细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转身对薛郎朗说:“净手。”
供桌上摆着铜盆,里面是掺了柏叶的温水,这是第二条讲究“净手敬祖”,寓意洗净尘俗,以清净之心祭拜先人。
薛郎朗挽起袖子,双手在温水里浸了浸,族老在一旁念着祝词:“先祖在上,后辈薛郎朗,携父归乡,净手焚香,恭请先祖,共沐荣光。”
上坟的队伍从祠堂出发,薛父捧着祖牌走在最前,薛郎朗提着供品紧随其后,族里的男丁按辈分依次排开,女眷们则留在山下的空地上准备鞭炮和纸钱。
这是“男祭女备”的规矩,说是祖坟阴气重,女眷尤其是孕妇和未出阁的姑娘不宜靠近,实则是祖辈传下的分工习惯。
山坡有些滑,薛郎朗时不时扶一把父亲,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来祭祖的场景,那时父亲还能扛着供品健步如飞,如今的身形却已经有些佝偻了。
祖坟前的供桌早已摆好,薛郎朗按照规矩把供品一一摆上:正中是装着猪头、整鸡、活鱼的“三牲碗”,鱼嘴要朝着坟头,寓意“年年有余,不忘根本”。
两边摆着四碟水果,苹果要选带枝的,象征“平安多子”,橘子要剥成瓣,代表“吉祥如意”。
最前面是三碗冒着热气的米饭,每碗上面都插着一双筷子,筷子要斜着放,不能正对坟头,说是“筷子对坟,先人难安”。
“点香。”薛父递过三支老檀香,薛郎朗接过,用火柴点燃后举过头顶,对着祖坟深深鞠躬三次——这是“三拜请祖”。
插香时要注意,三支香要呈三角形,间距不过一指,香灰不能弹,要让其自然掉落。
薛父则把祖牌放在供桌中央,用石头压住红布,开始轻声念叨:“爹,娘,郎朗回来了,现在日子过好了,开了公司,买了车,您老放心,咱们薛家的根,绝不会丢。”
敬酒环节最是郑重,薛郎朗提着包谷烧,给每个坟头都倒了三杯酒,酒要沿着坟头的边缘洒,不能洒在坟包上,说是“酒浇坟边,先人沾边”。
倒完酒,父子俩对着祖坟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薛郎朗在心里默念:“先祖保佑。”
烧纸钱时要先烧叠好的元宝,再烧黄纸,烧的时候要用树枝轻轻拨弄,不能用脚踩,说是“踩纸如踩祖,不敬不孝”。
祭完祖刚回到家,就见一群人围在虎头奔跟前。
“郎朗!薛老板!”抬头一看,是村支书带着几个人往上走,手里拿着个厚厚的文件夹,“我们想跟你聊聊村里修路的事,你看能不能给咱投点资?”
薛郎朗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纸灰:“支书,修路是好事,我肯定支持。但我得先看你们的预算和施工方案,钱要花在明处,每一分都得用在修路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里的薛亮,“要是有人想借着修路的名义套钱,可别怪我不给情面。”薛亮的脸瞬间红了,往后缩了缩。
张支书连忙递过文件夹:“方案都做细了,预算也找县交通局的人看过,你放心。”
薛郎朗接过翻了几页,见上面标注着每段路的造价、用料,还有村民代表的签字,便点了头:“这方案靠谱,我先投二十万,不够再跟我说。”
旁边立刻有人凑上来:“薛老板,我想搞个养猪场,你能不能给我投点?”
薛郎朗问:“你有场地吗?有养殖技术吗?销路找好了吗?”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薛郎朗摆了摆手:“想做事是好的,但得自己先想明白,我不是冤大头,不会随便撒钱。”
祭祖结束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山坡。
薛郎朗把祖牌送回祠堂,族老握着他的手说:“你做得好,有钱不忘本,比那些发了财就忘根的人强多了。”
薛父坐在车里,看着儿子跟村民们交代修路的事,嘴角露出了笑容:“记住,钱再多也买不来祖宗的保佑,帮衬靠谱的人,才是积德。”
虎头奔驶离柏杨坪时,村口的老柏树下还站着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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