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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的喧嚣,像一锅煮沸的浓汤,将各种声音与气味都混杂在一起。萧天宇和柳嫣然的出现,往这锅汤里撒下了一把刺眼的盐,让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又以他们为中心,咕嘟起一圈看热闹的泡沫。
柳嫣然很享受这种感觉。
她捏着那锭银子的姿态,是精心练习过的。指尖要翘起好看的兰花状,手腕要微微下压,既显出自己的纤细柔美,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施舍意味。她脸上的悲悯,也是恰到好处的,三分惋惜,七分优越,足以让任何一个落魄之人体会到尊严被碾碎的快感。
她等着凌云溪的反应。
是该羞愤欲绝,掩面而逃?还是该恼羞成怒,色厉内荏地嘶吼?或者,最有可能的,是会在这众目睽睽的羞辱下,流下屈辱的泪水,彻底坐实她那可怜虫的身份。
无论哪一种,都是柳嫣然乐于见到的剧本。
然而,凌云溪没有动。
她就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石像,任凭周遭的指指点点和恶意的揣测如潮水般拍打,自身却纹丝不动。那顶廉价的竹斗笠,垂下的纱幔遮住了她大半的面容,只留下一截清瘦的下颌和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根绷紧的弦。
萧天宇开始感到不耐。
这场由柳嫣然主导的闹剧,本该是一场利落的胜利宣言,用以彰显他选择的正确,和他如今的幸福。可凌云溪的沉默,让这场戏变得拖沓而尴尬。她不接招,柳嫣然的表演就成了滑稽的独角戏,而他这个男主角,也像个傻子一样杵在一旁。
他本想拉着柳嫣然直接走掉,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固执,让他留了下来。他想看到她崩溃的样子,想从她的痛苦中,为自己当初那个被全城人议论的退婚决定,找到最后一块名为“正确”的基石。
他终于迎上了凌云溪的目光。
隔着那层薄薄的纱幔,那双眼睛,清晰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然后,萧天宇的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萧天宇在里面找不到任何他熟悉的情绪。他所熟悉的凌云溪,爱他时,眼中是璀璨的星河;被退婚时,眼中是破碎的琉璃。她的情绪,总是那般鲜明而浓烈,围绕着他而起伏。
可现在,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空空荡荡,像一口被岁月遗弃的深渊古井,连一丝涟漪都吝于泛起。
她看着他,就好像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在看风中飘落的一片枯叶,在看一个……与她生命毫无关联的,已经死去的东西。
对,是死物。
活人才会激起爱恨,才会引来悲喜。而死物,只会得到平静的一瞥,然后被彻底遗忘。
在那一刻,萧天宇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从她的世界里,干净利落地剔除出去了。不是被推开,不是被憎恨,而是像擦去一块污渍一样,被抹掉了存在的痕迹。
这种被全然无视的感觉,比任何恶毒的咒骂和怨毒的眼神,都更让他感到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寒冷。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漠然。
那漠然像一根无形的冰针,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的骄傲与优越,直抵他内心最深处的某个角落。
“天宇哥,你看她,她是不是傻了?”柳嫣然没有察觉到萧天宇的异样,她见凌云溪迟迟不接银子,有些恼了,声音也尖刻起来,“一个废物,还装什么清高?给你钱是可怜你,别不识抬举!”
她的话,像一只苍蝇,在萧天宇耳边嗡嗡作响。
他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瞬间被引爆了。
“够了!”
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他一把抓住柳嫣然捏着银子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柳嫣然痛得“哎呀”一声,银子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在布满尘土的青石板上滚了几圈,沾满了污秽。
“天宇哥,你……”柳嫣然又惊又怒,不敢相信萧天宇会为了一个废物对自己发火。
萧天宇没有理她,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在凌云溪身上。他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找到一点点因为他的维护而产生的动摇。
但他失败了。
那双眼睛,依旧平静如初。仿佛他刚才的举动,也不过是这出闹剧中无足轻重的一幕。
一股强烈的,近乎恐慌的情绪,猛地攥住了萧天宇的心脏。他感到一阵心悸,后背的衣衫,竟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浸湿。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他精心编排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的感觉。
这种他自以为是的掌控,被对方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彻底瓦解的感觉。
他像一个战败的将军,狼狈地收回目光,再也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
“我们走!”
他几乎是拖着柳嫣然,强硬地转身,挤开看热闹的人群,脚步匆匆,像是在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柳嫣然踉跄地跟着,嘴里还在不甘地抱怨着什么,可萧天宇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的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告诉他,他退掉的,或许不只是一个他厌弃的未婚妻。
他好像……亲手扔掉了一件自己永远无法估量其价值的珍宝。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
不可能!她只是一个灵脉尽毁的废物!她只是在故作镇定!
他这样告诉自己,可那阵挥之不去的心悸,却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
人群见主角都已离场,好戏散场,便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了,口中还在议论着方才的一幕,只是议论的重点,已经从凌云溪的落魄,悄然转向了萧天宇最后那反常的举动。
风波的中心,凌云溪静静地站着。
她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锭沾满灰尘的银子,眼神没有丝毫停留。
然后,她转过身,走向了下一个药材摊位,声音平静地响起。
“店家,这株‘断续草’,怎么卖?”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任何女子崩溃的羞辱,对她而言,真的只是一阵吹乱了衣角的风,吹过,便了无痕迹。
只是,无人知晓,在她转身的瞬间,斗笠的纱幔下,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光。
萧天宇……
很快,这个名字对她而言,连成为回忆的资格,都不会再有了。
而远处,已经快要走到街角的萧天宇,脚步猛地一顿。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依旧在一下一下地,剧烈跳动着。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依旧萦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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