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严闷闷不乐回了府邸,屏退左右,只与儿子李丰相对而坐。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忧心忡忡的面容。
他长叹一声,声音里满是沉重:
“陛下此番又要兴兵北伐,我仿佛已见蜀中子弟捐躯沙场,化为异乡尘土;多少门户失去顶梁柱,妻女将成孤寡,倚门泣血;府库钱粮又将如流水般耗费于刀兵之上,付之一炬……长此以往,益州根基何存啊!”
李丰见父亲如此忧虑,连忙劝解:
“父亲,北伐乃我大汉立国根本,是先帝昭烈皇帝(刘备)毕生未竟之志,更是诸葛丞相矢志不移的国策。此等大计,非一朝一夕可改易。儿以为,父亲当以国事为重,全力配合北伐,督办好粮秣转运、军械筹措等后勤事宜,方为上策。”
话音未落,忽闻府门外侍卫高声唱喏:“陛下驾到——!”
李严父子皆是一惊,万万没料到刘禅会亲临府邸。李严慌忙起身,整理衣冠,与李丰疾步出迎。只见刘禅身着常服,只带少数近侍,已径直走入庭院。
“臣李严(李丰)叩见陛下!不知圣驾亲临,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李严父子伏地行礼。
刘禅亲手扶起李严,神色平和:“李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朕此来非为君臣之礼,实有要事,愿与卿父子席地而坐,开诚布公一谈。”
三人于厅堂坐席之上。李严心中忐忑,恭敬道:“陛下若有旨意,只需遣一小黄门传召,老臣自当入宫觐见,何劳陛下屈尊亲临寒舍?”
刘禅目光直视李严,开门见山:“今日朝堂之上,朕观正方(李严字)听闻朕决意再举伐魏之兵时,面露忧色,似有未尽之言。卿乃国之柱石,久镇益州,深知民情。朕此来,便是想听听你的肺腑之言,或可指点朕一二迷津……”
李丰在一旁听得心惊,见父亲似欲开口陈说伐魏之弊,忙以袖掩口,轻咳两声示警。然而李严心忧国事,又感念刘禅亲临垂询的诚意,终是将先前对儿子所言的那番忧虑——百姓捐躯、家室凋零、财帛虚耗之痛,一五一十地禀奏于天子面前。
刘禅听罢,并未动怒,反而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正方所言,皆是实情,字字句句,关乎生民疾苦,朕岂能不知?然则,伐魏之举,亦有不得不为之三大利,容朕为卿剖析。”
他略作停顿,目光变得深邃:
“其一,天下大势使然。自汉末黄巾乱起,诸侯并立,群雄逐鹿已逾五十载!大者鲸吞小者,强者覆灭弱者,如今仅存汉(蜀)、魏、吴三家。此三家相互攻伐,积怨已深,尤以汉魏为甚!此乃不死不休之局。
今日我不伐魏,他日魏与吴,亦必合谋伐我!与其坐困蜀中,待敌来攻,何如先发制人?此乃生死存亡之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必遭殃!”
刘禅语气转沉,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忧思:
“其二,华夏文明之续绝。如今天下三分,疆域割裂,商旅不通,骨肉分离,探亲访友竟成奢望!长此分裂,政令不一,人心离散。一旦北方胡虏南方蛮族或域外强夷趁虚而入,我华夏神州,恐将重蹈周室衰微、五胡乱华之覆辙!唯有加速一统,再造中兴,方能凝聚举国之力,保我华夏文明薪火相传,此乃千秋大义!”
他声音陡然拔高,显出决断:
“其三,时机稍纵即逝!今我大汉,在丞相整饬之下,兵精粮足,将士用命。反观魏国,曹丕新丧,幼主临朝,权臣争竞;东吴孙权年迈,进取之心已衰。此正是一举廓清寰宇,光复汉室河山的天赐良机!事半功倍,岂容错过?”
最后,刘禅看向李严,语气诚挚:
“至于正方所虑之伤亡靡费,朕深知此乃切肤之痛。朕在此立誓,将亲自主持拟定抚恤章程,大幅提高阵亡、伤残将士之抚恤,其父母妻儿,国家必善养之!
所需钱粮,朕将广开税源(如盐铁专卖、鼓励商贸),厉行节俭,必不使益州父老独担其重!此事,朕托付于卿,望卿督管后勤之时,亦留心此节。”
这一番话,高屋建瓴,情理兼备,将北伐置于家国存亡与文明延续的高度。
李严听罢,心中积郁多年的块垒仿佛被一柄巨锤击碎,豁然开朗。他离席再拜,声音竟有些哽咽:
“陛下……陛下深谋远虑,剖析入微,老臣愚钝,竟只见眼前之痛,未解陛下所虑之深、所图之大!臣……臣惭愧无地!陛下放心,臣李严在此立誓,必竭尽心力,督办粮秣军械转运,但有半分迟延短缺,臣甘当军法,万死不辞!”
李丰亦随之深深叩拜。
刘禅见李严已被彻底说服,心中大定,脸上露出笑容。他当即命人快马回宫,令御膳房速备上等酒席送至李府。君臣三人,就在这厅堂之上,置酒共饮。
席间,气氛融洽。刘禅更将李严唤至近前,低声秘授了几种便于行军携带、长久储存的干粮制作之法,如“汤饼”(类似干面条)、干酪(奶酪脱水)、特制炒面(混合油脂、糖、干果的压缩军粮)等工艺。临行前,又厚赐李严金银绸缎若干。
这一番“恩威并施”,刘禅以帝王之尊亲临释惑,以家国大义剖陈利害,以厚赏秘技示以恩宠,终将李严这位益州本土势力、保守派的中坚人物,严丝合缝地绑上了自己一统天下的战车。
二十日后,黄河西岸,夜。
清风徐来,吹拂着广袤的芦苇荡,发出沙沙的低语。夜空寥廓,几点寒星在厚重的乌云缝隙间若隐若现。
浑浊的黄河水在夜色中静静流淌,偶尔有大鱼跃出水面,鳞片在微弱的天光下闪过粼粼寒芒,旋即没入深沉的黑暗,只余圈圈涟漪无声扩散。
岸边,人影绰绰,却寂静异常。老将军赵云,银须白发在夜风中微拂,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正亲自检点着一支千人的精骑。
他们即将乘坐特制的羊皮筏子和为数不多的斗舰,利用夜色掩护,偷渡这奔腾的天险,潜入魏国腹地。
这支骑兵,是赵云耗费心血打造的尖刀。每一名骑士配备三匹战马:伍长以上军官,主骑是千金难求的大宛汗血宝马,换乘的亦是两匹矫健神骏的西凉良驹。
每匹战马的鞍袋都鼓鼓囊囊,塞满了特制的干粮、陛下秘授之法制作的炒面、耐储的干酪,以及足够支撑一场恶战的箭镞——每人背负长箭过百。
赵云深知,此一去,便是孤军深入,无后方依托,无前方接应,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他们随时可能遭遇数十倍于己的敌军围追堵截,每一步都可能是绝境。因此,这一千骑士,是他从全军中一个个亲手挑选出来的百战锐士,筋骨强健,意志如铁。
他们的装备更是倾国之力的精华:身躯包裹着精锻镔铁打造的锁子甲,轻便坚韧;主武器是丈余长的精钢马槊,锋锐无匹;腰间挎着利于劈砍的环首钢刀;背负着射程惊人的强弓;更有两具威力巨大、可连发十矢的“诸葛连弩”分持左右!
他们是沉默的雷霆,是刺向魏国心脏的致命尖刀。或许,这千骑的命运,将系着大汉与曹魏最后的国运。
为了掩护这支奇兵渡河,魏延已在数百里外的潼关之下,连日猛攻,声势震天。魏军大将郭淮、陈泰等被牢牢吸引在关前,疲于应付,无暇他顾,对渭河、黄河沿岸的防御不免松懈。
与此同时,在荆襄前线,姜维高高树起丞相诸葛亮的大纛,调动兵马,擂鼓呐喊,摆出一副大军即将沿汉水北上的架势。
魏国朝廷的目光,被东西两线这虚实相生的猛烈攻势牢牢牵制。在这精心编织的战略迷雾掩护下,赵云和他的一千铁骑,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然踏入了魏国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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