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入海口,水面豁然开朗。
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无边无际的寒意,扑面而来。幽灵舰队,如同一群沉默的黑色巨鲸,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苍茫的夜色与波涛之中。
旗舰的甲板上,凤千羽负手而立,玄色的软甲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海风吹动着她高高束起的墨发,让她整个人,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凶刃,锋芒毕露。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看到这支传说中的舰队。
不同于东陵国水师任何一种战船,这些楼船,船身狭长,线条流畅,充满了某种野蛮而原始的美感。甲板之下,隐约可见一排排巨大的弩炮洞口,黑黝黝的,如同巨兽择人而噬的巨口。
最让她心惊的,是船上的士兵。
他们同样身着黑甲,脸上带着狰狞的鬼面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在黑夜中,如同狼群般闪烁着幽光的眼睛。他们行动之间,悄无声息,配合默契,仿佛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群被精准操控的战争傀儡。
从登船到现在,除了那一声低沉的号角,整支舰队,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这,是一支真正的百战之师,一支,只属于鬼王的死亡之师!
“监国大人,海上风浪大,夜里寒气重,您还是回船舱休息吧。”
一个粗犷的声音,打破了甲板上的寂静。
凤千羽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恐怖刀疤的男人,正大步向她走来。他没有戴面具,裸露的古铜色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那是无数次生死搏杀后,留下的荣耀勋章。
-p>他看了一眼凤千羽身后的鬼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崇敬与狂热,但当他的目光转向凤千羽时,那份狂热,便化作了审视与怀疑。
“在下叶枭,幽灵舰队,第一分队统领。”男人抱了抱拳,声音,如同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王爷的命令,我等自当遵从。只是……这茫茫大海,变幻莫测,刀剑无眼。您千金之躯,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等……担待不起。”
他的话,听起来是关心,但字里行间,那股“女人就该待在安全地方”的轻视,却毫不掩饰。
凤千羽还没开口,她身边的青鸾已经柳眉倒竖:“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敢这么跟监国大人说话!”
“青鸾。”凤千羽淡淡地制止了她。
她看着叶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叶统领的意思是,觉得我这个监国,是个只会纸上谈兵,来前线镀金的娇小姐?”
叶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t color=#>他身后的那些鬼面士兵,虽然一言不发,但那一道道投射过来的目光,显然,也与他们的统领,是同样的想法。
他们敬畏鬼王,所以他们听从命令。但让他们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女子,他们,不服!
“很好。”凤千羽点了点头,她知道,想要真正指挥这支桀骜不驯的军队,光靠鬼王的一道命令,是远远不够的。
她必须,用自己的方式,让他们,心服口服!
“既然叶统领担心我的安危,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叶枭一愣。
凤千羽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向波涛汹涌的远方:“我赌,半个时辰之内,必有风暴自东南而来。届时,舰队若按现在的航线继续前进,必遭重创。”
此言一出,叶枭和他身后的那些老兵油子,全都笑了。
笑声,虽然被他们刻意压制,但那耸动的肩膀,已经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屑。
“监国大人说笑了。”叶枭的语气,多了一丝嘲弄,“今夜星朗月明,海风虽大,却无乱流。我等在海上漂了十几年,这点经验还是有的。别说风暴,今夜连一场大雨都不会有!”
“是吗?”凤千羽不置可否。
“若是我赌输了,”她缓缓说道,“此次奇袭沧州,我只看不言,一切指挥,全凭叶统领做主。但若是我赌赢了……”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
“从今往后,幽灵舰队,上至统领,下至兵卒,我说的每一个字,你们,都必须当做军令,无条件执行!谁敢阳奉阴违,杀无赦!”
“好!”叶枭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下来,“末将,就陪大人您,玩一把!”
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必赢的赌局。
然而,他话音刚落,天边,原本还算明亮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被一团诡异的乌云,彻底吞噬。
海面上的风,毫无征兆地,开始变得狂暴起来!
“呜——呜——”
凄厉的风声,如同鬼哭狼嚎,平静的海面,瞬间化作一头愤怒的巨兽,掀起数丈高的巨浪,狠狠地拍打在船身之上!
“轰!”
整艘旗舰,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有风暴!是海龙卷!”
了望塔上,传来了士兵惊恐的尖叫!
叶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猛地抬头,只见东南方的天际,一道接天连地的巨大水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舰队,疯狂卷来!
“该死!怎么可能!”叶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种毫无预兆的突发性海龙卷,是大海上最恐怖的噩梦!一旦被卷入,便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快!左满舵!所有船只散开!快!”
叶枭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试图指挥舰队规避。
然而,在天威面前,人力,显得如此渺小!
眼看着,那巨大的水龙,就要将整个舰队,彻底吞噬!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际,一个清冷、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慌什么!”
是凤千羽!
在这狂风巨浪之中,她的身形,依旧站得笔直,仿佛一根定海神针!
“所有船只听令!放弃规避!所有弩炮,上‘破甲重矢’!目标,海龙卷风眼中心!三轮齐射,放!”
什么?!
用弩炮,去射海龙卷?!
疯了!这个女人,绝对是疯了!
叶枭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可当他对上凤千羽那双冷静到可怕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执行命令!”
这一次,开口的,是鬼王。
他的话,就是圣旨!
“是!”
所有士兵,不再犹豫!
“嘎吱嘎吱——”
数百台巨大的弩炮,被迅速绞动上弦!一根根刻画着特殊符文,比成人手臂还粗的巨型弩箭,对准了那毁天灭地的海龙卷!
“放!”
随着凤千羽一声令下!
“嗡——!”
数百支破甲重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流光,狠狠地,射入了海龙卷那高速旋转的风眼之中!
下一秒。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被射中的风眼,仿佛被注入了某种不稳定的力量,那高速旋转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接天连地的巨大水龙,竟在半空中,轰然炸开!
漫天海水,如同暴雨般倾盆而下,将甲板上的所有人都浇成了落汤鸡。
风,停了。
浪,也渐渐平息。
海龙卷,就这么……消失了?
叶枭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冰冷的海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看着那个站在船头,浑身湿透,却依旧傲然而立的纤细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许久之后,他猛地走上前,“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将头,重重地磕在了甲板上。
“末将叶枭……参见主帅!”
“参见主帅!”
他身后,甲板上,所有的鬼面士兵,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
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在寂静的海面上,久久回荡!
这一刻,再无怀疑,唯有,绝对的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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