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彻底撕裂了长夜。
钟楼之上，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自由射击”终于停歇。
十几名身披玄甲的武将，靠在窗边，剧烈地喘息着。他们的手臂酸软，虎口被强劲的弩弦磨得通红，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酣畅淋漓的，复仇的快感。
下方，护国寺的山门内外，尸横遍野。至少有两三百名叛军，永远地倒在了这片他们试图亵渎的土地上。残余的溃兵，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一场原本必败的守卫战，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迎来了匪夷所思的逆转。
“赢了……我们赢了！”一名年轻的武将，声音颤抖地说道。
“哈哈哈！痛快！实在是太痛快了！”禁军统领将手中的追魂弩重重地顿在地上，仰天长啸，笑声中却带着泪。
金銮殿上，那些同僚惨死眼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这场屠杀，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皇帝墨渊也走到了窗边，他看着下方那满地的尸骸，胸中郁结的恶气，终于舒缓了些许。他转过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凤千羽。
这个他曾经百般看不上，甚至一度想要赐死的儿媳，却在最危急的时刻，凭借一己之力，挽救了他，挽救了整个东陵的颜面。
“千羽……”他张了张嘴，那声熟悉的“鬼王妃”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此番……你当记首功。”
凤千羽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居功自傲的神色。她擦拭着追魂弩上冰冷的机括，仿佛那不是一件大杀器，而是一件普通的艺术品。
“陛下，现在还不是庆功的时候。”她平静地说道，“这只是开始。”
一句话，让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众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们只是歼灭了一支数百人的叛军偏师。在京城之内，在皇宫内外，林如海布下的天罗地网，还远远没有被撕破。
就在这时，楼梯处传来了脚步声。
众人立刻警觉地握紧了武器。
“阿弥陀佛，钟楼上的施主，可是朝廷派来的援军？”
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响起。
正是护国寺的那位白眉方丈。他带着两名弟子，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当他看到一身戎装的皇帝墨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陛……陛下？！”
“了因方丈，免礼。”墨渊皇帝沉声说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了因方丈和两名弟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跪倒在地，行叩拜大礼。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传说中被困在宫中的皇帝，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都起来吧。”皇帝墨渊亲自上前，将年迈的方丈扶起，“方丈，朕问你，现在城中情况如何？”
了因方丈的脸上，露出了悲悯与沉痛之色。
“回陛下，贫僧也不甚了了。自昨夜子时起，城中四处火起，喊杀声震天。贫僧只知，京畿卫大营方向，火光最盛，厮杀也最为惨烈，恐怕……恐怕已经失守。”
“什么？！”皇帝墨渊脸色大变。
京畿卫，是拱卫京师安全最核心的武装力量，兵力过万，装备精良，统领赵无极更是忠心耿耿的一员猛将。如果连京畿卫大营都失守了，那情况的恶劣程度，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林如海……这个逆贼！”皇帝气得浑身发抖，“他到底准备了多少兵马？！”
墨九渊靠在墙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他缓缓开口道：“父皇，林如海党羽遍布朝野，但他手中能直接调动的兵力，绝不可能正面攻破京畿卫大营。”
“唯一的可能，是里应外合。”
凤千羽接过了他的话，目光清冷：“京畿卫内部，出了叛徒。”
这个结论，让在场的所有武将，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如果连京畿卫都不可信了，那这满城之中，还有谁，是可以信赖的力量？
“现在怎么办？”禁军统领急切地问道，“我们是固守待援，还是……杀出去？”
“固守待援？等谁的援？”凤千羽反问道，“等到叛军带着惊神弩，把这座山头都给平了吗？”
她走到众人中间，环视一圈。
“林如海已死，叛军看似势大，实则群龙无首，各自为战。这正是我们逐个击破的最好时机。”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图上，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一个位置。
“我们的下一个目标，京畿卫大营！”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王妃，不可！”一名武将立刻反对，“京畿卫大营就算经历了一场内乱，如今也必定被叛军主力占据，那里龙潭虎穴，我们这十几个人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是啊，王妃，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凤千羽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对，只是看向墨九渊。
墨九渊的眼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他读懂了凤千羽的意图。
“千羽的意思，不是去强攻，而是去‘夺回’。”他替她解释道，“京畿卫内部就算有叛徒，也绝不可能是全部。统领赵无极麾下，必然还有大量的忠勇之士，他们或许被打散，或许被围困，但他们的战心和忠心，都还在。”
凤千羽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叛军刚刚经历一场血战，此刻必然是防备最松懈，士气最低落的时候。他们以为大局已定，绝不会想到，我们会从他们的背后出现。”
“我们需要做的，不是去和数千叛军硬拼。而是找到被围困的忠诚将士，将他们解救出来，然后，以雷霆之势，斩杀叛军首领！”
“只要叛军的头目一死，剩下的乌合之众，不足为惧。而我们，则能顺势接管整个京畿卫大营！届时，上万兵马在手，平定内乱，指日可待！”
凤千羽的计划，大胆，疯狂，却又带着一种缜密的，让人无法反驳的逻辑。
这已经不是在打仗，而是在玩一场，足以致命的心跳游戏。
皇帝墨渊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得可怕的儿媳，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
“朕，就陪你赌这一把！”
“从现在起，所有人，包括朕在内，全部听从鬼王妃的调遣！违令者，斩！”
皇帝的金口玉言，彻底奠定了凤千羽在这支队伍中，无可撼动的最高指挥权。
“谢陛下。”凤千羽依旧平静，她转身，开始下达一道道简短而清晰的命令。
“统领，清点人数，检查武器，补充箭矢。”
“方丈，我们需要寺内的伤药，食物，清水，以及……几匹快马。”
“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休整时间。一个时辰后，出发！”
“是！”
众人齐声应诺，立刻行动起来。
整个护国寺，仿佛变成了一座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幸存的武僧们，也自发地加入进来，为这支即将踏上征途的队伍，提供着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
一个时辰后，后山门悄然打开。
凤千羽翻身上马，她身后，是十几名眼神坚毅，杀气腾腾的骑士。他们每一个人，都背着一把追魂弩，腰间挂着装满弩箭的箭囊。
晨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保重。”墨九渊走到她的马前，将一瓶丹药塞进她怀里，紫眸中满是担忧与不舍。
凤千羽对他点了点头，随即拉紧缰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
“记住，我们是猎人，不是士兵。”
“悄无声息地接近，一击致命地猎杀。”
“出发！”
一声令下，十几匹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了护国寺，朝着那座被战火笼罩的京城，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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