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京城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喧闹。
东门之外,原本是乞丐流民聚集的荒僻之地,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数十口大锅一字排开,热气腾腾的白粥在火光下翻滚着,浓郁的米香驱散了深夜的寒意,也驱散了盘踞在这座城上空数月的绝望。
神羽营的士兵取代了往日里趾高气扬的城防军,他们面容肃穆,手持长枪,维护着长长的队伍。
队伍里,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
他们眼中曾只有麻木,此刻却都死死盯着那些冒着热气的粥锅,喉结滚动,拼命咽着口水。
“真是女帝陛下施的粥?不要钱?”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小声问着前面的人,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
“废话!没看到那是神羽营的将军们在亲自监工吗?告都已经贴满了全城,说是陛下体恤我等,开仓放粮!”
“我……我昨天还在骂,骂朝廷不管我们死活……”汉子说着,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哽咽。
队伍最前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颤抖着双手,从士兵手中接过一碗滚烫的白粥。
她没有立刻喝,而是转身,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浑浊的老泪纵横。
“老天开眼啊!陛下圣明!老身给您磕头了!”
一个头,两个头,三个头。
她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仿佛被这苍老的哭声感染,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哭声、道谢声、赞颂声汇成一股洪流,冲破夜空,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声音,也传进了相府。
丞相李元徽的府邸,此刻也是灯火通明,但气氛却与城外截然不同。
书房内,李元徽看着堆积如山的拜帖和名册,太阳穴突突直跳。
自从他从宫里回来,相府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那些往日里眼高于顶的同僚,此刻一个个跟见了亲爹似的,带着重礼,挤破头也想见他一面。
目的只有一个,问心台上空出的那二十八个位置。
“丞相大人,犬子在吏部蹉跎多年,勤勤恳恳,还望您能美言几句啊!”
“李相,咱们可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工部侍郎的位置,你看……”
“老大人,这是小小心意,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李元徽的脑子里,全是这些嗡嗡作响的声音。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让管家把所有访客都挡了回去。
“不见!谁来都不见!”
整个书房终于安静下来。
李元徽瘫坐在太师椅上,揉着发胀的眉心,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凤千羽那清冷的声音。
“朕只要两个字,能吏。”
“不论出身,不论过往。”
说得轻巧!
这朝堂上下,盘根错节,哪个官员背后不是牵着一整个家族,连着一串派系?
他要是真按女帝的意思,提拔那些没有根基、但有真才实干的寒门子弟,无异于跟整个士族阶层宣战。
可若是不这么做……
李元徽打了个寒颤,问心台那二十八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仿佛就在眼前晃动。
这位新帝,可不是能用“法不责众”来糊弄的主。
“老爷,喝口茶吧。”管家轻手轻脚地端上一杯参茶。
李元徽端起茶杯,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催命符。
选错了,死。
做得不够好,也得死。
这位十六岁的女帝,用最霸道的方式,将他这个百官之首,架在了火上烤。
“罢了,罢了……”李元徽长叹一声,将茶杯重重放下,“备车,老夫要去一趟刑部大牢。”
他决定,去见几个被先帝打入死牢的“刺头”。
那些人,都是出了名的能臣,也都是出了名的臭脾气,因为不懂变通,得罪了权贵,才落得如此下场。
或许,只有用这些被所有人抛弃的棋子,才能破开这个死局。
这是赌博,赌女帝的魄力,也赌自己的命。
李元徽的眼神,在灯火下变得异常坚定。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养心殿内。
凤千羽盘膝坐在榻上,脸色比殿外的月光还要苍白几分。
心口处,那股熟悉的灼痛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手心的那道暗红色凤凰纹路,比白天时更加清晰,甚至隐隐透出一股妖异的红光。
“噬神血脉……还是太勉强了么……”
凤千羽低声自语,强行运转内力,试图压制血脉的暴动。
可这一次,往日里还算听话的内力,如同泥牛入海,刚一接触到那股灼热的气息,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锦被。
凤千羽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必须立刻找到压制血脉的方法,否则,别说查清真相,她可能连三天后的朝会都撑不过去。
凤千羽强撑着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跌跌撞撞地走向养心殿的后殿。
穿过一条幽暗的密道,一座巨大的地下石室出现在眼前。
这里是皇室宝库,存放着东陵国立国数百年来收集的各种天材地宝。
石室中寒气逼人,中央摆放着一座千年玄冰台,上面陈列着一个个透明的水晶盒子,里面装着各种形态各异、流光溢彩的灵药。
凤千羽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寻找着记忆中那几味可以暂时镇压阳火毒性的极寒属性药材。
冰魄玄参,有了。
雪顶寒莲,也有。
还差最关键的一味主药。
“北海蛟龙的内丹……”凤千羽喃喃自语,目光落在了玄冰台最顶层的一个紫金盒子上。
盒子上了锁,但对于她这个顶级杀手来说,形同虚设。
她忍着剧痛,从发间抽出一根金簪,正要开锁。
“别白费力气了。”
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子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空旷的石室中响起。
“这把锁,连着三千斤的机括,你若是撬开,我们都得被压成肉饼。”
凤千羽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到了极致,猛地转身,摆出了防御姿态。
只见石室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那人一袭黑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金色恶鬼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气,甚至连气息都微弱得如同鬼魅,但凤千羽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
这个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皇宫宝库,其实力,深不可测。
“你是谁?”凤千羽的声音冰冷,暗中扣住了一枚毒针。
面具男子没有回答,而是缓步从阴影中走出。
他的手中,抛着一颗龙眼大小、通体幽蓝、散发着惊人寒气的珠子。
正是凤千羽苦寻不得的北海蛟龙内丹。
“你想要的,是这个?”男子晃了晃手中的内丹,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凤千羽的目光死死盯着他,没有说话。
“登基第一天,就敢杀二十八名朝中重臣,闹得满城风雨。”面具男子轻笑一声,将内丹收起,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扔了过去。
“用蛟龙内丹这么猛的药,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喏,这个更适合你。”
凤千羽下意识地接住玉瓶,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扑鼻而来。
她打开瓶塞,只见里面盛放着三滴宛如黑珍珠般的液体,散发着精纯至极的灵力。
“九幽凝露?”凤千羽失声惊呼。
这可是传说中生长在极阴之地的至宝,对压制她体内的血脉狂躁,比蛟龙内丹好上百倍!
她猛地抬头,看向面具男,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戒备。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面具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缓步走到她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秘密。
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凤千羽心头警铃大作,正欲后退。
男子却只是隔着寸许的距离停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
“这点小场面就压不住体内的东西了么?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弱上不少。”
“想活命,就乖乖坐稳你的皇位。”
“这天下,乱起来,才好玩。”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如同一缕青烟,凭空消散在石室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句轻飘飘的话,和满室的寂静。
凤千羽愣在原地,握着手中的玉瓶,心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鬼王,夜北玄!
整个东陵国,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又有如此神出鬼没本事的,只有那个传说中权倾朝野,连先帝都忌惮三分的鬼王!
他……为什么会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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